沉默无声漫延开来,就在裴昭以为这场对话即将结束之时,一声轰隆巨响,身侧的屏风被撞裂成两半。
断裂的一端卷起,正将她挡在后方,透过屏风的空隙,她看见萧凛和那位将军走进这一间偏殿。
随着烛光映照进来,蹲在她正对面的,不正是消失不见的夏裳。
原来她同自己一样,一直躲在这间屋子里。
裴昭心中闪过片刻惊诧。
自己纯属无心走到这里,那夏裳呢?
“凛儿,你的府邸该好好清理一番了,这又是谁安插过来的间隙?”
武将声音粗狂中带着狠厉,夏裳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女婢不是间隙,是太子殿下走失了,女婢才寻到这来的...”
裴昭在屏风后,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着。
萧凛背对着她,声音一如既往温和,“夏裳也是母后身边的老人了,本王相信你不会背叛王府,快去寻太子吧,以后不要再来这个院子了。”
夏裳应声连磕了两个响头,正要起身,就听喀嚓一声脆响。
两滴鲜血随之映落在屏风上。
要不是裴昭及时用手捂住嘴唇,定已经失声尖叫出来。
武将手起刀落,收回刀鞘,才敛起些怒意,“凛儿不要怪舅父多事,你这般心软,如何能成大事。
细作叛贼多是潜伏在身边的旧人,宁可错杀,也决不能放过。”
萧凛轻咳两声,只道:“我们是一家人,舅父不过是处置了个下人,凛儿怎会怪舅父。
以后诸事繁多,还要舅父多多提点。”
他说的情真意切,裴昭听得心中起疑。
一个想登上权力巅峰的人,真的能容忍其他人在自己的地方,随意处置自己的人么。
但显然他的舅父真的信了,并且对萧凛的乖顺十分满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连连称赞,“孺子可教,有舅父在,定帮你杀了裴宿那老贼,夺回你的江山。”
萧凛笑着回了几句,便将人匆匆送走。
门再次轻轻合上,他忽的沉声道:“出来吧。”
裴昭悬着的心才落地,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原来萧凛早就发现了她的存在。
夏裳的尸体还躺在身前两米外,她的下场又会如何?
裴昭颤抖着步子,从屏风后走出,萧凛正坐在中央坐榻之上。
烛光微微荡漾,他一身玄衣仿若隐入黑暗,轻垂着眼眸,让人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裴昭缓缓跪地,不发一言。
有着夏裳的前车之鉴,她知道解释与否已经不再重要,信与不信,全在萧凛的一念之间。
萧凛先开口道:“来寻太子的?”
裴昭轻轻嗯了一声。
萧凛又道:“本王与沈策的话,你都听到了?”
裴昭如实回答,“有关燕王的,都听到了。”
萧凛点点头,“本王决意要杀燕王,你可有话说?”
裴昭心里叹息,你们兄弟的事情,哪有我插话的份。
且不说自己没这么大的面子,能给萧峥求情,真若此时求了情,怕是要陪萧峥一起去见阎王了。
她还没那么傻,于是淡淡道:“女婢无话可说。”
萧凛便没再说话,从榻上走下来,冲她伸出一只手。
裴昭扶着那只手起身,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重重落下了。
“脸可好些了?”
他忽然问。
裴昭忙的捋了捋头发,恰到好处的遮住大片通红结痂,又隐隐露出了伤的最重的耳边部分。
“好些了,谢殿下关心。” 她轻声说。
萧凛嗯了一声,拉着她走到里间的桌边,“府里的药材药品杜九都可以用,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就尽管找他。”
裴昭闻言微微一怔。
难道他安排杜九入府,是为了自己?
她心里蓦的一动,是啊,不然哪有那么巧,自己才烫伤了脸,第二日杜九就被招进府里给医师打杂。
既不显得对她太过重视,引人嫉妒,又照顾了她的伤势,这番心思,让裴昭心里像含了蜜一样。
不过也就甜了一瞬,下一秒,萧凛从柜中取出一只酒壶,递到她身前。
那壶十分小巧,通体银白,镂空着蓝宝石雕刻成朵朵牡丹,壶盖上还坠了一红一绿两块宝石帽子。
裴昭以为是萧凛想要饮酒,不由得心里一喜,“这酒壶真好看,一看就价值不菲。”
也不知这样好的酒壶,里边装的是何等佳酿。
萧凛抬眸,眼神中满是冷漠,“这是鸳鸯涧,按下红色的宝石,倒出的是内胆毒酒,按下绿色宝石,倒出的则是外胆的清酒,你切记不要弄错了。”
话音落。
裴昭的笑容僵在脸上,“殿下...是何意?”
自然是要她去毒杀萧峥,之所以多此一问,只因心里太过震惊。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于两兄弟的恩怨,不料就这样牵扯其中。
萧峥,毕竟救过她的命,萧凛自是知道,却还要她亲手奉上毒酒。
裴昭晃神片刻,将一切了悟于心。
原来刚刚的问话,并未打消萧凛的疑虑,这壶毒酒才是对她的试探,也是给她一个表忠心的机会。
不然,定与夏裳下场无异。
萧凛取出一枚棕色药丸,打开壶盖轻轻放入,沉声道:“为绝后患,也是让部下安心追随,本王只能抛弃手足之情。
萧峥他一直心悦你,几次三番向本王要人,所以你去送这杯酒,才能让他放下戒心。”
见裴昭垂眸不语,他眼底微微一动,轻声道:“昭儿可是也对萧峥有意,不忍心去替本王做事?”
裴昭轻轻摇头,忍下眼底悄然蒙起的水雾,只道:“女婢心里只有齐王殿下,愿意为殿下做任何事。”
她接过酒壶,起身的瞬间萧凛握住她的手腕,“事成之后,本王许你庶妃之位。”
王府的庶妃,便是在王妃,侧妃之后的位份,虽然比只比妾室高一级,但也可以称得上是主子,而不是能随意被发落出去的物件。
裴昭心中慌乱,只默然点点头,萧凛挥挥手,“去吧。”
看着她离开别苑,凌风和穆青双双从黑暗中显现。
“带人跟着她不必露面,一旦有变,连同萧峥即刻绞杀,不必留情。”
萧凛吩咐道,二人齐齐应声,转瞬又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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