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被噎了一下,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将一腔情义咽下了肚子,又道:“那殿下此次入京,准备停留多久,可有什么打算?”
萧峥理了理刚才滑落桌上的茶盏,边道:“确定你和语轻无事,另外摸清燕京有异心的臣子,就可回燕北再做打算了。”
末了又补充一句,“其实这次来也不都是为了你和语轻,几日前燕北捕获了几个北境细作,与燕京往来紧密,我担心北境藏了不轨之心。”
原本心里窃喜的林清听了后半句,神色微微一暗,但她掩饰的极好,顺着对方的话惊讶道:“细作可供出了什么?”
萧峥摇摇头,“都是经过训练的死士,一抓到就服毒自尽了。”
林清担忧的点点头,“若是北境知晓了陛下的病情,定会趁机出兵南下,届时楚唐的情况简直雪上加霜。”
萧峥温声安慰:“放心吧,北境若想南下,得先过得了我燕北。”
林清便露出心慕神色,“有萧峥哥哥在,楚唐一定会太平无事的。”
说着话锋一转,又道:“对了,赐婚那件事...”
被蓦的提起,萧峥想了下才道:“你是说沈玉瑶啊,燕王府也不差这一个侧妃,不过这只是皇兄召我入京的幌子,他若有心杀我,怎么舍得把他亲表姐嫁给我这个纨绔弟弟。”
林清听他语气中,对这门亲事并不在意,稍微放心了些,微微一笑道:“看来当下最紧要的,还是打消陛下对你的戒心,至于赐婚一事,清儿会让陛下一并取消的。”
萧峥想了想,却道:“这恐怕没那么容易,就算皇兄肯放我一马,但只有联姻沈家,他才能对我放心。”
林清神色便又暗了几分。
萧峥见状忙转了话题,“对了,清儿,现在方不方便叫个太医过来?”
林清一晃神,转眸换上担忧神色,“得去太医院请,是你生病了么?”
萧峥哪有什么病痛,不过是忽的想起还在冷宫的裴昭,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又薄又冷的木板床上,怪可怜的。
他装作咳了两声,“今天淋了雨,许是感染风寒了,不知能否让太医给抓几副驱寒散热的药?”
林清哪会不应,忙就要唤人去请太医,又想着即便太医来了也不能见萧峥,便只能让人多抓些药。
萧峥又叫住她,叮嘱了两句,“那个,我身子壮实,一般的药恐怕不见效,就让太医按照高烧不退,已经开始说胡话的症状来开药吧。”
林清听着一怔,“你有这么严重吗?”
况且身子壮实,就不需要用猛药了呀。
萧峥却不多解释,催着她快去快回,身形一闪,不知藏到那个屋檐瓦舍上去了。
约莫着小半个时辰,林清回来时,萧峥正稳坐在殿中,兀自发着呆,见她手中空落落的,面露急色,“药呢?”
林清回答:“拿到膳房去煮了,你可是不舒服的厉害?”
萧峥想了想,左右自己也不会煮药,等膳房煮好了,他直接端走送到冷宫更省事,便道:“也好。”
林清却面露忧色,“刚刚去太医院取药的人带了句话,若是高烧不退还说胡话,属于重症,最好还是要请太医诊脉,不然胡乱吃药,恐会有性命之忧,所以太医只给开了一副,若喝完不见效就必须要诊脉了。”
萧峥惊诧,“这么严重啊?”
又心下一沉,觉得太医院那帮家伙,侍候的都是皇宫贵人,稍有不慎就是杀身之祸,自然谨慎的过分,宁可不做为,也不敢冒然开药陷自己于险地。
说的话,不听也罢。
——
冷宫。
下过雨的后半夜尤其阴冷难耐。
裴昭高烧不退,冷一阵又热一阵的,仿佛一会儿置身西洲雪山,萧凛背着她迈过冰雪皑皑,踏过冷彻骨髓的溪流,一会儿又是清越八月如熔炉般的盛夏,她怀着萧景炤,被铁链拴在昏暗的屋子里,闷热烦躁...
可是,萧凛何曾背着她爬过雪山,淌过溪流。
她又何曾真的身怀有孕。
噩梦惊醒,裴昭整个人憋闷的喘不过气来,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只觉四周各种嘈杂的声音,可怕至极。
裴昭猛地起身,冲出了屋外,她不想一辈子生活在黑暗里,囚禁在这几间破落屋舍,与死了有什么区别。
外边的雨还在下着。
雨声混杂着女子尖利的笑声,凄厉又可怖,裴昭手捂着耳朵坐在地上,
“我不要在冷宫,我不想死,不想做谢莞心...”
“你想的美?本宫有谢家的庇护,有二皇子在身边,你有什么?你也配和我比么?”
“谢莞心,你不过是个死人!我不怕你,只要我活着,我一定要离开这!”
裴昭大喊着,雨水将她的头发淋湿,衣服黏腻的粘在身上。
她觉得身子终于清凉了一些,但是整个人心乱如麻,视线隔着雨水模模糊糊,耳朵里也满是吵杂嬉笑的怪声。
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个太监撑着伞走进来,见她跪在雨中的模样,皆是一怔,
“什么情况,这...就疯了?”
一人笑的幸灾乐祸,“这绝对是入冷宫疯的最快的妃子,哈哈。”
“好歹是个贵妃,要不要禀告皇后啊,出了事不会拿我们试问吧。”
其中一个有些害怕。
另一人笑骂一声:“说你蠢,还真是...她是因为诬陷皇后来的这,我们现在去禀告皇后,不是去讨皇后的嫌吗。再说了,人都这样了,就算陛下有心后悔,她在再没翻身的可能了。”
那个便应道:“也是,一个疯子,如何能复宠。”
说罢,便转身离开,又将大门死死的锁上了。
萧峥赶来时,裴昭已经昏迷在雨中,单薄的一片躺在地上,雨再下一会儿,恐怕就被淹没看不见人了。
他赶忙将人抱回屋里,又是换衣服,又是喂药,一直照顾到天亮,裴昭抱着他的手臂睡着。
咚咚咚——!
院门敲响的声音,萧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被吵醒先摸了摸怀里女子的额头。
“还烧着,但...好像好些了。”
他喃喃一句,从没照顾过人,又怕自己耽搁了她的病情。
这时听见有人走进院子,猜测定是看管冷宫的太监,萧峥将地上盛药的酒壶收进怀里,从一侧窗子翻了出去,消失在朦胧晨光里。
——
椒房殿。
林清没想到萧峥会主动提出,留在宫里,说是为了更好探知萧凛的心思。
她自是欣喜的。
萧峥的本事,幼年习武精通各种轻功暗器,去做暗卫刺客都绰绰有余,藏身于宫里,又有自己的照看,倒不是难事。
只是几天过去了,林清隐隐发现不对,这人除了每日晚上不知去向外,其余时间,竟要了个空置的院落,学起了煎药。
椒房殿极大,除了主殿的院子,别苑就有四个,让萧峥容身不难,但被她斥退的下人不经意看见,院中冒出的白烟,还是受惊不小,险些以为白日闹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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