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蒲花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天敌剑果然被人劫走了,而且连那三位纯真无邪、不谙世事、武功泛泛的少女,也被人带走了。
还有一点令他没想到的是,树居然也会咬人了。
当他们从天静庵出来,走到半山腰的时候,一棵古老参天的大榕树不知何时被人砍断了,横在半路上。
正当蒲苇准备从旁边的两棵同样参天的榕树绕过去的时候,一根斜支出来的粗大浓密的枝桠,忽然活动起来,就像盘在那里的蟒蛇一般,迅疾地咬了他一口。
确切地说,这枝桠不但自己会动,而且还裂开了一道小口,看上去,像是蟒蛇的口,毫不留情地就咬上了蒲苇的手臂。——莫非是神怪树精?
蒲花不信邪,拔出别在腰间的“甲戊夺金魂”,一剑刺了过去。
这根枝桠咬人之后,忽然又弹了回去,避过了蒲花的一剑。
居然像活的一般,会自主行动的。
还没等蒲花和蒲苇反应过来,四周几棵榕树的枝桠忽然也一时间呼啸摇动,直奔三人扑击缠绕而来,就像事先布置好的陷阱机关一样。
但蒲花却看出来,这绝非什么陷阱机关,而是人。
就像玄黄酒店的那几根大柱子一样,每根粗壮的枝桠里,都藏着一个人。
瘦弱、矮小、佝偻,却恰好能藏身树枝里的人。
唐碧娇叱一声,双臂急展,如大雁振翅,孔雀开屏,迅疾地划动开来,就像在空中划了一个圆。
奇怪的事发生了,榕树丛中似乎升起了一轮金黄灿烂的圆月,炫美的光环如同水面泛起的涟漪,逐渐扩张延展,居然一瞬间将硕壮的参天古树上的枝桠削折、削断了。
蒲花惊叹道:“这是什么手法?”
“月圆之时。”唐碧收起了她的暗器“半弦月”,原来她的“月半弦”并不止一枚,而是两枚齐发。蒲花见过唐碧的出手,一枚“半弦月”就能将酒楼中袭击他们的高手赶尽杀绝,两枚齐发,又该有怎样的威力?
惨呼声不绝于耳,鲜血从那些被削断的枝桠中喷溅出来。
杀手,毕竟还是杀手!
够狠,够绝。
“可惜没留下活口。”蒲花叹气道。
唐碧眼神中透着无辜。无奈地道:“‘月圆之时’夺人命,是我救人心切了。……”
望着枝桠里的这些死人,蒲花不禁问道:“这些都是些什么人?”
唐碧瞧了一眼这些佝偻、瘦弱、矮小的侏儒一般的杀手,大惊失色道:“丝路!”
“丝路?”
——丝路,莫非是那条从汉时开辟,由盛唐通达,从长安始,经河西走廊,通嘉峪关,龟慈,过帕米尔高原,抵达天竺、波斯、大食,再到德意志、法兰西的那一条丝绸之路?
但唐碧口中的丝路,似乎并非如此。
她忽然问蒲花道:“你知不知道杀手这个行业?”
蒲花肃然道:“这是一个古老而又神秘的行业,这个行业里的人,都是以杀人为目的赚取钱财的刺客。所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古往今来,这个行业里出现了很多天下闻名的刺客,比如荆轲、专诸、要离,为搏杀暴君枭首,壮心不已,做出了万古流芳的侠义之举。也有一些不知名的刺客,为了刺杀某一人,不惜隐姓埋名,决绝故友六亲,变换身份卧踞潜伏,混入别人的身边,找准有利时机,一击命中。
——有的人,可以侥幸功成,全身而退,消匿无踪;有的人,却已血溅三尺,碧血化鸿。
蒲花对这个行业里的人,一向充满了敬畏。
这样的人,为了做成一件事,忍辱负重,忍气吞声,不达目的绝不罢休;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人中龙凤;这样的人,也是最可怕的。
唐碧又问他道:“你知不知道这样的组织里都有哪些人?”
蒲花奇怪了,道:“杀手的组织里,不都是杀手么?”
唐碧摇摇头,道:“你错了,杀手的组织里也不都是杀手的。”
蒲花皱眉道:“哦?”
唐碧斜倚在他的身前,缓缓道:“杀手要杀一个人,并不像你们这些江湖侠士,绿林好汉,逢敌拔剑,手起刀落,快意恩仇的。”
蒲花轻抚着她的头发,道:“杀人还有什么讲究么?”
唐碧解释道:“不错。杀一个人,首先确实是由杀手完成的,但他只是一个执行人而已。”
蒲苇插口道:“执行人之外呢?”
唐碧看着求知心切似的的蒲苇,耐心地接口道:“在刺杀一个人之前,是不是先要确定目标?”
蒲苇道:“不错。”
唐碧又反问道:“那么,由谁来提供刺杀的目标呢?”
蒲苇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雇主。”
“不错。”唐碧顿了一下,才又道:“但雇主并不知道你是杀手,你也不会光天化日之下,走到哪个人跟前,告诉他你是杀手。所以需要有一个中间人,也就是从中负责联络的人。他要从雇主那里接下生意,得到刺杀讯息,又要将刺杀任务安排给合适的杀手。”
“不错。”蒲苇似乎有些明白了。
唐碧继续解释道:
“杀人之前,当然还要有人负责搜集被刺杀人的资料。”
“在执行的时候,还要知道杀手刺杀的方式。是直接伏击刺杀、毒杀、设计陷害、借刀杀人,还是制造发生意外的假象。甚至还要适时提供给杀手需要的东西。”
——蒲花对于这一点,深有感触,那位“魔影”杀手孙半瓶先生,岂非也是在杀人之时,布置出各种被刺杀的人意外身亡的假象?
“杀手完成刺杀之后,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还要找好退路。杀手虽是亡命之徒,但也不想死于非命的。”
在此之后,当然还有一个问题,“杀人之后,银子由谁来收?”
蒲花道:“不错。”
唐碧终于很肯定地道:“所以,所有的杀手组织,都有一个负责幕后策划、联络的组织者。”
蒲花道:“不错。”
唐碧深有感触地道:“因此,杀手不过是一把被人利用的剑,真正得益的,还是那些幕后的大老板。”
蒲花这时忽然对那些隐姓埋名的杀手,生发出一种莫名的痛惜与同情。
这也许正是一位杀手的无奈,也是这个行业铁定的传统与规则,没人可以突破这些古老的传统与规则。
“杀手就像结网的蜘蛛、吐丝的春蚕一样,最终束缚住的,其实还是自己。”
——春蚕到死丝方尽?
春蚕吐丝,蚕要有退路,有活路;蜘蛛织网,蜘蛛也要有杀路、有通路。
——所以,这个中间人就叫“丝路”。
蒲花充满柔情地看着唐碧,道:“你呢?”
唐碧叹口气,似对自己的身份和经历,充满了无限感慨,叹口气道:“我只是一个随时都可能丧命的杀手。”
蒲花带着充满柔情的微笑,道:“有名的杀手?”
——能够跻身江湖上要价最高的“四大杀手”之列,其武功、能力、心机、智慧也不是白给的。
唐碧却道:“名头响,要价高,并不代表是最出色的,无名的杀手,才更可怕。”
蒲花忽然想起了刺杀蒲苇之父、柳淡烟大侠的那位一击而退,匿行无迹,兀鹰般的黑衣杀手。
至今他仍对那个人的手段、作风,心有余悸。
——无名的杀手,果然是最可怕的。
他不禁问唐碧道:“这种大哥级的人物,你都知道哪些人?”
唐碧摇头道:“我不知道,杀手互相之间都是不联络的,互相之间也不认识。”
“你也是这个组织里的人?”
唐碧有点含糊其词的回答道:“也许是吧。”
“你做杀手,为的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似乎刺到了她内心的伤痛,或许隐藏着不足为外人道的恩怨情仇。唐碧沉默了,望着远方徐徐降下的落日,一言不发。
蒲花也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唐突,转口问道:“究竟谁会是‘丝路’呢?”
唐碧回想道:“每一次和我联络的人,都是用鸽子传递消息的,或者找个不相干的人传几句话。所以,没人知道‘丝路’究竟是谁。”
蒲花分析道:“‘丝路’的身份一定掩藏得很好,而且应该很有实力,很有钱。”
唐碧不认同地道:“‘丝路’的钱本来就来路不正,不会那么张扬的。”
蒲花道:“所以,我们根本找不到这个人。”
唐碧讶然地问:“你想找到这个人?”
蒲花却反问道:“你做杀手,是不是也想找到这个人?”
唐碧似乎默认了,沉思了半晌,才又道:“可惜的是,我只能找到我的上线。”
蒲花道:“找到了上线,再看他都和什么人联络,是否能顺藤摸瓜,找到背后主使的人呢?”
唐碧道:“所以,我也一直在找。”
蒲花不解地问道:“你找‘丝路’,又为的是什么?你跟那位荀思之捕头一样,也是位捕快?”
唐碧恨恨地道:“不是,因为他们杀了我的师父。”
“你师父?”
唐碧反问道:“‘冷月’这个代号差不多能有几十年了,可我却只有二十来岁,你就没有感到很奇怪么?”
“我已经奇怪了很长时间了。”蒲花忽然有所触动似的道,“是不是你的师父就是真正的‘冷月’杀手,而她却不幸被他们害了。你就以‘冷月’的身份加入,想找到他们,为你的师父报仇?”
唐碧毅然地点头道:“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蒲花也坚毅地道:“不错,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
唐碧皱眉道:“我们?我们也包括你?”
蒲花坚毅而决绝地道:“不错。因为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谁一直要暗杀我!”
对付敌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干掉你的敌人!
——让他们在地狱里,也不敢与你见面,也后悔与你为敌,害怕听到你的名字!
以暴制暴,以杀止杀,虽然不是一条正途,但却最直接,最有效。
唐碧奇怪地看着他,似乎刚刚才认识眼前的蒲花,不解地道:“可是你一向很少杀人。”
蒲花道:“我确实不想杀人,也不喜欢杀人,但是人在江湖,又怎么会不杀人呢?既然他们要杀我,我也不想做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总有一天,我要让他后悔,后悔建立这样一个组织!”
——这世上,究竟有没有蒲花不敢做的事?有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一个隐忍持重,和善可钦的人被激怒了,也是很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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