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一会儿,安娜正撺掇着林渊一起来一首合唱歌曲的时候,魏一鸣却是踉跄着推开包厢门,走了回来。
见对方脸颊翻红,显然酒意已经上头,林渊忙起身拉了一把,将人扶到沙发上重新坐好。
“喝了不少吧?”
一边拿过茶壶给人倒了一杯醒酒茶,一边小声关切道。
“嗯。”
水温刚好入口,魏一鸣接过来直接一饮而尽,点了点头。
“很重要的朋友?”
林渊又倒了一杯,有些好奇。
按之前林渊对魏一鸣的感观来说,至少在他们凌河县这块巴掌大的地方,对方绝对属于是最顶尖的那批公子哥了,抛开那少数几个长辈在衙门里的家伙,他几乎不用刻意去迎合任何人,故而有此一问。
魏一鸣又喝了一杯茶水,接过姑娘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犹豫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道:
“嗯,市里来的。”
这就难怪了,林渊心下顿时了然。
“嘿,我还以为做富二代多潇洒呢,原来也得人情世故啊?”
从果盘里戳了一个圣女果塞进嘴里,林渊鼓着腮帮子挤兑了一句。
“你以为......”
魏一鸣也拿起一个吃了,刚才光喝酒了,一点东西没吃,现在酒气一阵一阵往上反,有点犯恶心,他得吃点东西压一压。
“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是王市长的儿子,也是这家娱乐城的实际控股人,占六成股份,我爸占四成,所以严格来说,我其实也是给人家打工的。”
见林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魏一鸣知道对方好奇,想了想这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便竹筒倒豆子般将这家娱乐城的底细交代了。
一边说,还一边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
“王市长?”
听到这个人,林渊先生一愣,随即一道闪电劈入脑海,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陡然间纷至沓来。
“王东光?”
一个名字不由自主地从他嘴里蹦了出来。
“你知道?”
魏一鸣也是一愣,显然没料到林渊居然一下就能叫出王市长的名字。毕竟,除非你的工作生活本身就跟体制相关,不然一般很少有普通人会去关注政府领导班子的人员组成,更不要说林渊这种常年在外,在老家一共也没待上几年的人了。
其实他的逻辑没错,林渊当然不会去主动去关注这些,但这事情巧就巧在,这位王市长,七弯八拐的,还真就跟他扯上了关系。
严格来说,是跟他三叔家扯上了关系,同时,也解释了为什么之前他在听到“富阳地产”的时候,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原来,在他原来那一世,三叔家掏空积蓄,买了一套由“富阳地产”开发的,位于东州市的一个名为“御景豪庭”的洋房小区中的一套房产。两口子的本意是等老退休之后,回老家养老住的。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市政府领导班子风云突变。
市长王东光因为早年在国企改制中违规操作,造成国有资产流失而被双规,最后更是因为滥用职权、贪污、受贿、索贿等多项罪名罪名被批捕,并在调查清楚犯罪事实后,移送检察机关提起了公诉。
林渊从三叔那里听到的说法是最后判了个无期,也就是大家常说的牢底坐穿。
王东光这棵大树一倒,自然有不少猢狲因此而遭殃,王东光的儿子王文谦便是其中之一。
最后,公安机关行动迅速,在小崽子踏上飞往欧洲的飞机的前一刻,将人按在了机场,最后,王文谦因为非法集资、开设赌场等罪名被公安机关逮捕,听说最后也判了挺久,具体几年林渊却是记不清了。
要不说事情巧呢?王文谦本就是富阳地产的主要股东之一,王文谦进去了,拔出萝卜带出泥,富阳地产也因此陷入了风雨飘摇之中,多名企业高管被带走调查。
最后,在其他多家虎视眈眈的同行的围杀之下,富阳地产终于因为资金链断裂,宣布破产。
开发商破产,楼才建了一半的“御景豪庭”自然也就成了烂尾楼,三叔三婶为了维权,前前后后折腾了好几年。
这件事自然也成了两家聚会时时不时就会被拉出来鞭尸的谈资,林渊不太爱听,但耳濡目染,还是记住了一部分关键讯息。
富阳地产,富阳地产,怪不得这么耳熟,这不正是他魏一鸣家里的产业吗?
林渊可是记得,富阳地产的老板作为王文谦的主要合作伙伴,也是被走调查并判了刑的。
这种体量的公司,一旦倒了,老板基本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想来牢饭绝对是要吃个够的。
这个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兜兜转转,追根溯源,原来有那么多事情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还真是有意思。
这样一来,很多事情都解释得通了。
他之前就一直想不太明白,为什么凌河这么一个巴掌的小县城会拥有极乐皇宫这种规格颇高的娱乐场所,搞了半天,除了魏一名他老爹,后面还有市级领导的公子这个级别的人物站台。
稍微一琢磨,林渊就明白了,这样的场所开在市里必然太过显眼,也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而凌河县离市里不远,开车也就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够隐蔽,交通也够便利,实在是市里面某些人闲暇时放松心情的绝佳去处。
有王公子这个招牌,这极乐皇宫即便是不做本县人的生意,想来也不用怕挣不着钱,这中间的人情来往,办事吃喝的,谁不得照顾一下王公子的面子?
不过嘛,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能想到,正值壮年,在东州市如日中天的王市长居然也会有马失前蹄的一天?
如果林渊记得没错,王东光是在被调到隔壁江陵市任市长之后不久就被抓了,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去接江陵市老书记的班的,没想到美梦变噩梦,市长王东光最后竟然变成了嫌疑人王某。
王市长是啥时候调走的来着?
林渊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具体时间他记不得了,不过大概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儿。
“嘶——”
想到这儿,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现在,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摆在他的面前
——他该如何将这件事情告诉魏一名,并让对方相信他所说的话。
从内心来讲,他当然是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好兄弟家破人亡。毕竟两人高中时是真真正正的那种铁哥们,好兄弟。虽然四年不见难免有些生疏,但是那种“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的默契却是丝毫不减。
人这一辈子能交到一个这样的朋友,那都是十分幸运的。
另外,富阳地产在他们凌河县当地的风评还算尚可,谈不上什么模范企业,但是也还算规规矩矩,除了一些开发商都会遇到的那种鸡毛蒜皮的小纠纷偶尔会在当地小媒体上炒一炒之外,真正说得上伤天害理的恶心事件还真没听说过。
总的来说,就是很普通的一家民营企业。
并且,按照他对魏一鸣的了解,对方也绝非什么大奸大恶之徒。看得出来,顶多也就是个有点败家的纨绔而已,待人接物方面更是颇有分寸,见微知着,魏一鸣的老子想来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因此,从私心来讲,林渊还是很愿意拉对方一把。
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他所知道的这一切目前还尚未发生,而且看样子王市长在东州市依旧稳如泰山,你现在就去告诉别人王家要倒,谁能相信?
“怎么了,我看你老是一副吃了屎一样的表情,不会不行了吧?”
林渊半天没说话,只是发呆,魏一鸣觉得有些奇怪,以为对方已经喝懵了,便忍不住贴脸嘲讽起来。
“还好。”
林渊恍然回神,只是摇头轻笑。
要是平时,他绝对已经嘲讽回去了,但是他没有,这就更奇怪了。
“有心事?”
魏一鸣神色一正,察觉出对方的情绪有些不对,便起身朝林渊那边挪了挪,关切道。
林渊没有搭腔,犹豫良久,最后他还是决定先给对方铺垫一下,便琢磨了一下措辞,道:
“问你个事儿,你知道,王市长快调走了吗?”
魏一鸣被问得一愣,显然没料到对方会突然有此一问。
“你从哪得到的消息?”
见对方神情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魏一鸣也收起了一贯的吊儿郎当,皱眉低声道。
“你别管,你就说你知不知道。”
“没听说啊。”
魏一鸣摇了摇头,这么大的事要是有苗头,他老爹绝对会告诉他,但是至少截至目前,他还没有得到任何风声。
见林渊有些古怪,魏一鸣心中疑惑更重,对方显然不会平白无故突然提起这一茬,略作沉吟,他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他的最新款ipone6,给老爸去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了起来。
“喂,爸,你在哪呢?”
“在陪客人吃饭呢,什么事?说。”
魏一鸣的父亲叫魏刚,很朴实的一个名字。
接到儿子的电话,魏刚还挺意外,因为除了要钱,儿子平时很少主动给他打电话,所以他自然以为儿子又缺钱了,语气便有些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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