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船儿随着船把头的吆喝准备出发,此刻船上已经有了几名船客。
有穿着长衫的年轻人,也有背着背篓的阿婆,带着孩子的母亲,零零散散也坐了七八个人。
自从船运公司成立后,这些小船生活更加艰难,只能靠在周边的村子和小镇挣一点糊口的船资。
比如卫渺从这里回到苏州河上的小码头,只需要支付三毛钱就够,而船运公司则需要八毛钱。
清晨的阳光照在河面,初冬的寒风从两岸吹来,让人不自觉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船家最终没有等来更多的顾客,抬起船桨准备出发。
摇摇晃晃地中,卫渺打了个哈欠,准备眯一会儿。
“船家,略微等一等。”
清脆如同百灵鸟的声音,驱散了冷清的清晨,船上所有的目光都看向岸边。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穿墨绿色的短袄和提花的长裙,手里提着一款苏绣翻盖小包,十分精美好看。
她光洁的额头和扎在后面卷曲的头发一甩一甩的,让人觉得她任性中带了几分可爱。
而她旁边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儒雅英俊。
和卢平生和吴子阳好看的皮囊都不同,这位身上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倨傲。
这是手握权势的野心家才有的气势。
“哥哥,都怪你,早上不叫我起床,害得我们赶不上轮渡,只能坐小破船。”
少女的话语明明刁蛮,但她长得漂亮,嫌弃的声音听在众人耳中,都让人分外愉快。
金雅之听到妹妹娇嗔的声音,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
“这两日你在祖宅难得睡个好觉,自是让你多睡一些。”
两人说话间,船家的船已经靠边,中年男人先上船,然后回头对妹妹伸手出来。
金雅珠就着哥哥的手上了船后,环视一圈,嘴角嘟起,埋怨道:
“我回去要和嫂嫂告状,说你又带我坐脏乱的小船。”
金雅之无奈笑笑,从兜里掏出一张法币给船家,“停在外滩。”
船家看见钱的数额,脸上满是惊喜,连连鞠躬,双手接下法币放在怀里。
“谢老爷小姐的赏。”
说完后,他从脖子上扯下毛巾,在船头位置寻了两个凳子,用力掸了掸上面并没有存在的灰。
“两位坐好,这就开船了。”
卫渺捂嘴打个哈欠,听着周围船客低声艳羡,船家这把赚大发了。。。
船只摇晃间,少女叽叽喳喳的声音不停传入她的耳朵。
“哥哥,说这个我就想起去岁时候,咱们坐的是船家的船,船钱还未付,不知道她会不会被家人打骂。”
听见妹妹旧事重提,金雅之笑道:“哥哥派人去寻过,但都没有消息,估计是日子好了,不再跑船了。”
金雅珠单手扶着脸颊,有些可惜道:
“我还是很喜欢那个小船娘的,她懂得可真多。”
船舱里,先是有兄妹两人旁若无人地聊天声音,后面渐渐地大家都放开了,也都说些新鲜事儿。
卫渺记性很好,这两人嘀嘀咕咕的话语里,她分析出来了这两人有可能就是去年许桂姐挨揍的罪魁祸首。
想到许桂姐哭得那伤心模样,卫渺半眯着眼,打量了这年龄相差有些大的两兄妹。
记住长相,下次告诉许桂姐,让她去讨要船资。
想到这里,卫渺就想起许阿鱼当时摩拳擦掌要去给许桂姐出气的模样。
如今她晓得了,估计也得闹翻天吧。
水路还算畅通,上午九、十点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苏州河上游。
中途有船客下了船,等到外滩小码头的时候,船上只有在船尾闭眼假寐的卫渺和金家两兄妹。
船家感谢那金家兄妹高昂的船资,殷勤下船牵绳,好让贵客下船方便。
卫渺瞪那两人下船后,才从船尾走出来,也准备下船。
走到船头,余光瞥见了青绿色的苏绣手包,她看兄妹两人已经抬脚上了阶梯,连忙抓了手包追了上去。
经过船家的时候,差点碰到,皮肤黝黑的船家笑骂一声,“走路毛躁,小心水哦。”
卫渺来不及道谢,噔噔噔地上了码头的台阶,眼见要追上那两兄妹了,只看两人上了黑色汽车,扬长而去。
卫渺拿着香气的钱包拦下了黄包车,直奔菊花里弄。
她一路和崔阿婆几个打了招呼,小江苏有些委屈看着卫渺。
“阿渺侬这几日都吃我家馄饨。”
卫渺想到早上吃的那一碗带着腥味的葱油馄饨,又看小江苏摊子上干干净净的馄饨,顿觉馋虫被勾。
“阿叔,我要吃三大碗。多放猪油和葱花,虾米也加量。”
“哎!”小江苏乐滋滋地应下,仿佛是一件极其荣光的事情。
卫渺站在卢平生院门口准备敲门,就看隔壁有人提着大包小包,拖家带口往外走。
“王叔,侬这是要走?”
被卫渺称呼为王叔的男子,面色并不很好,“不走做什么,留在这里被人抓起来当。。。”
似乎想到什么害怕的时候,汉子的面色变得苍白,“小卫,房钱和押金卢先生已经退给我们了,房子你去检查,若是无事儿,我们就要走了。”
卫渺摆了摆手,“王叔再见。”
看见小崽子这样敞亮,王叔反而有几分不好意思,软和道:
“小卫,莫要怪我们,如今日子艰难,都是为了活着,卢先生家大业大的,没事儿,我们小老百姓摊上这事儿,只能白白丢了性命。”
卫渺深以为然。
看着一家人背着行李离开胡同的背影,卫渺叹口气,转身准备敲门。
她手刚举起来,院门就打开了。
卫渺看着的头发糟乱,眼角还有眼屎的卢平生,嘴角抽抽。
“日上三竿了,侬竟然睡觉。”
卢平生看见卫渺,扯她进来,眼神在她身上上下扫视。
就看她布包里跳出一只狸猫,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三两跳地上了桂花树,找到熟悉的位置呼呼大睡了。
卫渺先把手里的秀包放在一旁,从自己的布包里拿出了两个盒子。
“瞧瞧。”
卢平生看着做工古朴的紫檀盒子,没有半点犹豫地打开。
等看到里面的东西后,他瞳孔猛然一缩。
“舍利子。”
卫渺无意隐瞒他,把老和尚单独交代她的事情讲了一遍。
卢平生看着手中舍利,面色复杂,“既然大师不让曾宝叔知道,就是不想让其他人晓得,侬为什么和我讲?”
卫渺细长的眉眼望着卢平生,纠结要不要告诉他,自己和他讲的原因是希望搞到火车里余下的黄金和财宝啊。
毕竟她吃到嘴的鸭子如果飞走了,会有心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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