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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松庭的面庞上浮上一抹苦涩无比又充满伤痛的笑容。暗暗叹息:“秋晞卿!为何你我之间的回忆是被这些鲜血染红的?难道上天早已经注定了这场姻缘的波折与不幸?无论是开始,还是结局都将是这样一片血红。”
晚间,冷宜特意吩咐了厨下做了梅松庭素日喜爱的食物。梅松庭看着那些精美的食物,却没有丝毫食欲。
独对孤灯坐到三更时分,梅松庭方才抬头看了看窗外。今日乃是五月初十日,一轮上弦月高高挂在天空,将漫天银辉洒向人间,透过窗上的素纱给室内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
明月将满,而人却漂泊不定,更加上千万理不清,剪不断的心绪如乱麻一般缠绕在心头。在仲夏的夜晚,漫天清辉令身在其中的人儿莫名的凄凉起来。
梅松庭不由地从坐席上站了起来,挑帘走出房门,踏着清辉信步走来。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走到了何处,蓦然一抬头,望见眼前的馆苑不禁怔住了。
面前矗立的正是昔日成婚时的洞房,如今已经过去了半年多的时间,屋宇依然保持着那日的模样。从月洞门望去,廊下悬着大红宫灯,窗棂上已经新换了茜红轻容纱,原来粘贴于窗棂上繁复精美的剪纸窗花已经没有了踪影。
轻薄的茜纱窗上映出一个窈窕的身影。她身姿袅娜,体态幽雅,不问可知必是秋慕霜无疑了。
一个多月不见,秋慕霜的身形越加消瘦了许多。她静静地站在窗前似乎在望着灯檠上的红烛出神,又似乎深深地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
梅松庭望着秋慕霜的身影,心头蓦地一阵战栗,鼻翼涌上一股酸意。他怔了半晌,举步走进院门向房门走去。从院门到屋门,不过几十步的距离,此时走来竟仿佛隔了千山万水一般遥远。随着距离屋门越来越近,梅松庭的脚步也越来越沉重,犹如坠了千斤重物,每迈出一步都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虽然一路上有钟氏、穆氏等人的悉心照料,经过千里跋涉的秋慕霜还是经受不住颠簸之苦,出现了诸如体倦乏力、恶心欲呕、食欲不振等诸多不适的症候。因秋慕霜贵归乡心切,并没有向钟氏、穆氏等人提及,只独自忍耐罢了。又兼心绪繁杂,神思凌乱更不把身体上的不适放在心上。也是藉由身体的不适分散心底的伤痛之意。
随着风凌关的一点点临近,秋慕霜原本已经沉寂的心竟再次升起几不可查的微澜。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五味中却多是酸涩、辛苦,间杂几许少的可怜的微甜。
安置的起居之处是那时的洞房,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将那夜的争吵、那连绵不断的梦境再次勾勒在秋慕霜的眼前。不过半年的时间,秋慕霜却仿佛经历了一生那么漫长。当日朦胧的少女心思,如今已经化作消散的飞灰。
安置好起居之后,穆氏便有几分难色地向秋慕霜解释:“大王忙于操演三军不在府里,没有能够及时迎接王妃入关,请王妃海涵!”
秋慕霜只淡然一笑,便命穆氏自去忙了。既然当日梅松庭选择了不辞而别,今日这番拒不见面便早在预料之中了。“不见也好。”秋慕霜的心里不知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倒是暂时不用面对他的尴尬与忐忑也未必不好。
晚间,春瑟和夏笙送来晚膳。秋慕霜依旧没有多少食欲,只喝了几口粥便恶心欲呕。春瑟见她实在吃不下,也就不好勉强劝解了,只得将晚膳收拾了下去。秋慕霜只说一路劳累,想要早些安歇,命春瑟等婢女各自散去。
房里随着春瑟等人的散去,沉入一片寂静之中。秋慕霜虽然身体劳乏,却一时难以入眠。用银簪挑去红烛上的烛花,披了一件夏衫当窗而立,将自己置身于窗外的月光之中,一片思绪却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神思飘渺间,冥冥之中似乎有着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她。秋慕霜下意识地抬眸向窗外望去。石阶下,月光中,隐隐约约肃立着一个身影。似是很熟悉,又似是十分陌生,却仍然在秋慕霜的心头激起一阵震荡。
那一阵初初的震荡之后,一股莫名的恐惧感深深摄入秋慕霜的心头,让她身不由己地浑身战栗不已。急急地后退一步,一不留神几乎被身边的花几绊倒。秋慕霜慌忙扶着窗台方稳住身形,用纤纤素手紧紧按住心口,却止不住由于惊惧而生的剧烈心悸。
秋慕霜脚步踉跄地退回到床边,跌坐在床上缩进销金帐中,一面急促地喘息着,一面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膝,借以驱散心头的惊恐。
平王府凝华苑花烛之夜的一幕幕经历,像是幻影一般在眼前不停地重叠着,变幻着。梅松庭春意潋滟的目光;狠戾冷酷的声音;温柔如水的抚慰;冷冽如冰的斥责;没有丝毫怜惜的摧残彷如一场清晰的影戏,交叠着闪现在秋慕霜的眼前。
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透过肌肤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秋慕霜几乎忍耐不地,低低地痛吟出声了。她紧紧咬着已经浅淡失色的樱唇,尽管用力很重了,贝齿还是不受控制地战栗着。
梅松庭静默地站在阶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片心海翻涌起滔天巨浪。忽然,秋慕霜映在床上的身影抬头向窗外望来,随即便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般仓皇地向后退去。
便是秋慕霜那看不清颜面的身影,却令梅松庭的心头剧烈的疼了起来。她那一眼必定是望见了什么令她惊惧的景象,以至于她受惊而后退。这院中只有自己,她望见了什么不言自明。梅松庭的脸上不禁浮上一丝饱含五味的笑,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转身仓皇地逃一般地出了院子。回身望了一眼烛光摇曳的茜纱窗,梅松庭仰天长叹一声,脚步沉重地回书房去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秋慕霜方才从浓浓的惊惧中挣脱出来,急速的心跳慢慢恢复平稳。她怔怔地望着红烛,直到谯楼上响起四更的鼓声,才躺在枕上合上干涩得有些疼痛的秋水。
金鸡三唱,红日东升,夏日的炎热驱散了黑夜的凄清。窗前的梅树上成熟的梅子挂满枝头,紫红色的梅子衬着碧绿的叶子赏心悦目。
秋慕霜终究是一夜未眠,双眸中一片清亮。未等春瑟、夏笙呼唤便披衣起身,挑帘出来站在阶上向院中望去。
阶下隐约可辩的足迹说明昨夜却是有人来过。秋慕霜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看到的人影是真真切切的人,而不是幻影。想起昨夜自己陡然而起的惊惧,心里泛起一阵苦笑。只看昨夜那般失控的情景,便知道日后和梅松庭的相处必定不会轻松。
春瑟、夏笙领着宫婢捧着净水、澡豆、巾帕等物进来,服侍秋慕霜梳洗更衣。
“公主昨夜歇的不好?怎么脸色这般憔悴了?”春瑟乍乍看见满面苍白的秋慕霜,先是吃了一惊,连忙关切地问道。
秋慕霜轻轻摆了摆手,“无碍!”
盥洗已毕,钟氏便领着宫婢端来了早食。依旧是两碟清淡却烹制精致的芙蓉糕、樱桃槌;一盏杏仁莲子糯米粥;几样当令的青菜。
秋慕霜看着面前的早食,依旧没有几分食欲。
钟氏看她微微蹙眉的模样,便知又不想吃了,连忙微笑着劝说:“这些日子路途颠簸,公主难免饮食不周。瞧瞧这脸色越发不好了。今日在风凌关歇马,正好趁机好好调养一番才是。风凌关距离灵福尚有千里之遥,公主熬坏了身子怎么支撑如此漫长的路途!”
钟氏的话正触动秋慕霜的心底,她暗暗叹了一声,尽管没有食欲还是端起了那盏莲子羹。碗盏刚刚递到唇边,莲子与杏仁的香气便扑入鼻端,秋慕霜忍着隐隐的恶心勉强吃了几口。方才还不大明显的恶心之感骤然强烈起来,秋慕霜看着碗盏里饱满软懦的莲子却再吃不下去了。
“阿奶!我实在吃不下去。“秋慕霜有些祈求般的望着钟氏,声音中透着一缕浓浓的无奈。
“公主吃不下这莲子粥,不如让厨下熬一些姜丝冷淘来,如何?”钟氏皱着眉头,思索着向秋慕霜征求意见。
秋慕霜微微摇了摇头,“罢了。端一盏酸乳酪来吧。”
钟氏连忙吩咐了宫婢去端来一盏酸乳酪,秋慕霜方勉强吃了一盏。漱洗已毕,因昨夜未眠未免浑身酸困起来,便斜歪在榻上假寐养神。
半梦半醒之间,只觉满身的不适由轻至重渐渐蔓延开来。一时间头疼如裂、五内如搅、冷汗淋淋、呼吸也格外艰难起来。
钟氏吃了饭过来,忽然看见秋慕霜脸色骤变,不禁大吃一惊,连忙扶住她问道:“公主怎么了?”
秋慕霜此时已经恶心难当,腹中更是绞痛难忍。用手捂着腹部猛地坐起身来,招手唤春瑟拿过漱盂,便搜心掏肺地呕吐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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