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已经收拾干净,却还弥漫着血腥潮湿的气息,周景安让人搬来花,让花香驱散味道。
姜翎还昏迷不醒,林太医再三保证她只是因为体力不支而昏睡,除了身子有些虚弱以外没有任何不妥,周景安才堪堪放下心。
他寸步不离的守着她,牵着她的手,瞧着她苍白虚弱的脸,心疼的俯身轻吻脸颊,眼泪险些滴落。
夏芷娴走进来瞧见他这副模样,一声叹息,“昨儿皇上宣你今早进宫,还不动身?”
是叶松瞧着时辰不早了,才着急的与夏芷娴说了。
这个时辰,周怀信守着孙子看了半天,匆匆忙忙用了早膳就去上朝了,姜翊也是围着外甥东看西看,虽然关心姜翎,却不好直接进去,只隔着纱帘望了两眼,此时也上朝去了。
周景安一瞬不瞬的看着姜翎,摇头,一开口声音暗哑的不成样子,“我要守着她。”
昨日在紫宸殿该商量的都商量的差不多了,今早只是收尾,有没有他都一样。
还不等夏芷娴再劝,周景安已经唤了叶松,让他去向皇上代他请罪,等日后必定亲自过去领罚。
叶松应了,才走了两步,叶柏就匆匆进来,禀道:“公子,皇上传来口谕,叫公子不必进宫去了。”
周怀信上朝去将好消息带去,文武百官皆笑着道贺,听的他笑意涟涟,封裕知道周景安必定放不下姜翎一个人,也不等他来向自己请罪,干脆让他好好守着她去。
周景安点头,“多谢皇上。”说罢又沉默不语,牵着她的手吻了吻。
夏芷娴轻叹,转身出了内室。
叶松蹙眉,有些担心,“夫人,公子已经一动不动守着少夫人一个时辰了,还一口水没喝,一口东西没吃呢。”
“罢了,随他去吧。”夏芷娴摆手,“送去了他也不动,等翎儿醒过来就好了。”
姜翎是在辰正时分(早晨八点)才悠悠转醒,才睁开眼,周景安便凑过去,紧张的看着她。
“翎儿?”他把声音放的极轻,眼眶已经红了,“你醒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姜翎眨了眨眼,感觉身体虚弱的很,下身还隐隐泛疼。
她蹙眉,一开口声音嘶哑,“想喝水......”
周景安赶忙应了,起身去拿,但因着保持一个动作太久,猛然起身身子僵麻,险些栽倒。
他捧着水,不敢轻易动她,“别起身,我喂你。”他喝下一口,俯身吻上她的唇。
温热的水如汩汩清泉缓缓流入,湿润了她的唇,接连喂了几回,干涩的嗓子才好受些。
“我去叫林太医来,你等等。”周景安就要起身,姜翎拉住他问道:“孩子呢?我看看。”
周景安温声,“祖母她们看顾着,我去抱来给你瞧瞧。”
他也还没仔细瞧过呢。
林太医给她诊脉,“身子还有些虚弱,不过没什么大碍,月子要好好休养。”
周景安手脚僵硬的把又柔又软的孩子抱在怀里,看得几人均是提心吊胆,“你小心点儿。”
姜翎瞧着他进来,眼睛便黏在了他怀里的孩子上,不自觉扬起笑,“快抱过来......”
周景安小心的放到她枕边,看着她笑:“足足有七斤八两呢。”
她歪头,孩子睁着眼睛左看看右瞧瞧,白嫩的小脸滑溜溜的,她轻轻一戳就软下去一个坑。
姜翎情不自禁看着他笑,看他挥舞着可爱的小手,喃喃道:“真可爱,这竟然是我生的......”
陶颐和孟婉婕还没走,立在床边瞧着他们,江岚和夏芷娴也凑过来,将周婳安和苏晚棠都挤到一边去了。
几人笑的一脸温柔,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这孩子生下来就哭了那么一会儿,乖巧的很,肯定是个懂事的孩子。”
“是啊,眼睛真大,长得也俊。”
“不像当初阿翊生下来的时候,黑黢黢的,瞧我们多白嫩啊。”
“我瞧着鼻子和嘴巴像我嫂子,真好看。”
“是,眉眼倒是像不言多一些。”
姜翎笑着听她们说话,忍不住亲了亲可爱的儿子,眼里流露出温柔。
她转头看向周景安,他正盯着她看,“孩子眉眼像你呢,肯定是个桃花眼。”
周景安轻笑,看向襁褓中的孩子,忍不住又将视线放到姜翎身上,瞧她开心的模样,点着头轻声说:“都好。”
要是个女儿就好了,要是长得更像她就好了。
周景安想要让两人的孩子更像姜翎,可能会更喜欢一些。
他觉得自己有些贪心。
他宁愿不要孩子,只要她平平安安的。
姜翎稀罕了半天儿子,小家伙很给面子的一直睁着大眼睛笑,给几人都乐的不行。
“好了,你歇一会儿,把孩子抱下去喂奶去。”孟婉婕上前,心疼的看着她,“你再睡一会儿。”
姜翎点头,又亲了亲儿子,“好。”
夏芷娴又问:“饿不饿?小厨房煲了鸡汤,在炉子上煨着呢。”
“想喝点儿,多谢娘。”姜翎笑了。
听她说想喝,紫珍忙去端来,几人出了内室,让她多休息。
周景安一动不动,接过鸡汤,“你们下去,我来吧。”
紫珍和绿珠又看了姜翎两眼,应声退了下去。
姜翎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周景安赶忙托着她的腰,给她在背后放了软枕。
他一勺一勺喂她喝,动作小心温柔。
“你吃过东西了吗?”她问。
周景安只说不饿。
姜翎看他,瞧他脸色憔悴,甚至下巴冒出胡茬的青影。
“你也去休息一会儿吧,守了我半天了。”
不必问,周景安肯定一步不离她的床榻。
周景安眼眶悄然泛红,鼻尖酸涩,摇头,“我不走,我守着你。”
一碗鸡汤下肚,姜翎觉得脾胃舒服不少,看着周景安起身放下瓷碗,衣裳还是半夜出门给她买糖葫芦穿的那身。
他转身坐回她身边,轻声问道:“再睡一会儿吧。”
姜翎没说话,拉住他的手。
他低眸,手指摩挲着她的指尖,温热的,比今早她昏过去时他摸到的手要温热许多。
眼睫轻颤,一眨眼间,泪珠便掉落一颗。
周景安眉目间皆是心疼与痛楚,“我差点儿以为......”
以为她要醒不过来了。
“是我害的你。”眼泪一颗颗往下落,将眼睫都沾湿了。
姜翎瞧他愧疚心疼的眼眸,捏捏他的手,“我这不好好的。”
周景安摇头,从衣襟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保证书,你拿着。”
是他在外室写的那一个。
姜翎接过,展开瞧,那字歪歪扭扭不成行,写着他保证绝不会再让她生孩子的话,没什么华丽的词藻,也没有斟酌措辞,只大白话一般这样写着,末了盖一个周景安的私印。
她忍俊不禁,想起当时自己的喊话,想必大家都听见了,一时有些羞窘。
“你竟然还真写了。”她笑道:“何时见过你写这么丑的字。”
周景安认真道:“一字一句都算数。”
他凑过去抱住她,语带哽咽:“我再也不让你受这样的罪了。”
姜翎轻笑,抬手搂住他,“好啊,这可是你说的。”
她当时在内室疼的无以复加的时候,隐约听到他在外室的哭喊,此时再瞧他如此模样,便知他的心不比她少疼几分。
“嗯,我说的,一辈子不变。”他郑重说道。
他想对她说辛苦了,可这轻飘飘的三个字根本无法安慰她半分,也抵消不了她万分之一的痛。
所以唇瓣张张合合半天,最终也只化作一声缱绻的低唤:“翎儿......”
姜翎应道:“嗯,我在呢。”
就像他当时无措的抓着她的手说别怕,他一直在。
听见她的应答,周景安又抱紧了几分,真真切切的感受她就好端端的在自己怀里,他轻叹一声,经历了心酸痛楚的心疲惫的落到实处,回到安稳的浅跳。
姜翎被他小心翼翼的放平,她说:“你也睡一会儿吧。”
周景安犹豫片刻,点头,他简单的净脸净手,脱掉已经又脏又褶的衣袍,转身就上了榻。
她一愣,无奈轻笑,“你去偏殿睡,挨着我做什么。”
他不依,不敢抢她的锦被,自顾自的抱了一床被子过来铺好,躺在外侧,又凑过去紧挨着她。
“我要守着你。”
这是他不知道第几回这样说。
姜翎拗不过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周景安侧身看着她,感受到她平稳的呼吸,已经睡着了,他小心的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带着无尽的珍视。
周家得了一个男婴,在京城里引起不小的喧哗。
无疑,这个孩子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
周家的嫡长孙,分量可不轻。
封裕为周景安高兴,赐下不少的珍宝,周宁安也欣喜万分,送来许多东西不说,还让人打制一枚长命锁,金灿灿的,耀眼夺目。
孟婉婕当日就写下家书送往南疆,希望姜连山能够尽早收到这份喜悦,姜家的贺礼自不必说,比之当初姜翎出嫁时都要差不多。
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一上门道喜,周家和姜家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这些用不着姜翎,暂且不提,这边周景安醒来,已经是用午饭的时辰。
孩子被安置在栖云馆的东厢房,那里早就已经布置好,只等他降生。
夏芷娴笑呵呵的瞧着孩子入睡,叮嘱仆婢好生看着,转身拐进正殿要去看看姜翎如何,却见紫珍和绿珠在门外犹豫着不敢进。
她觉得奇怪,推门进去,透过纱帘一瞧,气不打一处来。
周景安已经醒了,正侧着身子盯着姜翎看,神情认真温柔,连夏芷娴进了屋都不知道。
她上前撩开帘子一掌拍上去,瞪他一眼,放低声音:“我还说你去了哪儿,原是在这儿,又不是没屋子给你睡,偏偏要挤翎儿。”
“还不快下来。”她拽了他一把。
周景安被拍了一掌,觉得委屈,又怕吵醒姜翎,只好下了榻,转身给姜翎掖了掖被角,才披好衣袍出了内室,就又被砸了一拳。
“娘?”他转头。
夏芷娴皱眉,“翎儿今后要坐月子,你搬去偏殿睡。”
一听要把自己和姜翎拆开,周景安不乐意,小声说:“不行,我要守着她。”
夏芷娴气结,“你又不坐月子,也帮不上忙,打扰翎儿休息。”
他蹙眉,“我不会打扰她,我就只想看着她。”
夏芷娴和他说不通,刚要让叶松叶柏把他的东西直接搬去偏殿,内室就传来姜翎的唤声。
周景安转身大步走进去,“娘,翎儿唤我呢。”
她无法,轻叹一声,转头让紫珍她们把午饭端过来。
她的贴身婢女菊华进来禀报说有客人到访,夏芷娴便匆匆去了前院。
姜翎吃过午饭,才觉得终于歇过劲儿了。周景安陪着她吃了些,瞧她吃饱了也放下筷子。
听说孩子睡着了,她就想去东厢房看看,周景安不让她乱动,自己去将孩子抱了过来。
正巧那几朵金花过来探望她,几人便围着她和孩子聊起天儿。
多是未出阁的姑娘,瞧着孩子好奇的不行,看他可爱的脸又不敢轻易下手。又听周婳安和苏晚棠说了当时的惊险,又是一阵后怕,又是心疼又是害怕,连连关心她的身子。
几个姑娘说话,周景安自觉退走,好好梳洗一番,这才有工夫处理公务,匆匆去了惜抱轩。
喜事传到无柳街,何最和挽然一时欣喜,想去瞧姜翎和孩子,却又怕唐突,只等她歇息两日,等京城里这阵上门道喜的风刮过去再看不迟。
周景安处理完事情,刚要回栖云馆,与他相熟的官员和挚友上门来贺喜,他又转身去了前院,让叶松回去问一句姜翎的状况。
等送走了客人,已经是日头西斜,周景安疲乏的捏了捏眉心,抬腿往栖云馆走。
周柯和周怀信也忙了一番,将好友们送出府门,齐齐转身要去看看孩子。
正碰上江岚和夏芷娴,两人才送走了一批太太娘子,虽说疲惫,脸上却都漫着喜意。
四人到了栖云馆后,正巧听见周景安在正殿外室冷声让叶松叶柏把东西搬回来。
江岚率先迈步进去,“这是怎么了?”
叶松和叶柏忙躲过去,禀道:“夫人让把公子的东西搬到偏殿,公子不让。”
他俩也正头疼,夫人的命令不敢不从,可冷脸的公子也实在可怕。
夏芷娴走过去,“你快别闹了,乖乖搬去偏殿,别扰了翎儿休息。”
瞧着周景安倔强的脸,周柯哼笑一声,“为这些事犟个什么,女子坐月子,你别添乱,倒叫她落下病根儿。”
周柯一发话,周景安的气焰收了几分,又听会害了姜翎,瞬时紧张起来。
林太医把完脉一出来,就被周景安拉着问是不是真的。
他看一眼周柯似笑非笑的脸,转头面不改色的回道:“确是如此,女子坐月子马虎不得,若是没养好,怕是一辈子的病了。”
一听这话,周景安吓出一身冷汗,也不别扭了,忙让叶松叶柏继续把东西搬去偏殿,又连连认错,说自己莽撞。
江岚去内室看了看姜翎,出来时听个正着,与夏芷娴险些笑出声,瞥他一眼转身看孩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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