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临
清晨,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在这条宁静的街道上。
街道两旁的房屋和店铺都还紧闭着门扉,仿佛整个世界都还在沉睡之中。
青石板铺成的路面,因为夜间的露水而显得湿漉漉的,阳光照射下,石板上映出微弱的光泽。
街道两旁的大树随风轻摇,枝叶拂过屋檐,发出沙沙的声响。
偶尔,几声鸟鸣划破宁静,显得格外清脆。
街道上空,一队队的燕子在空中盘旋,它们似乎也在为街道的寂静感到悲伤。
整个南临城的街道,呈现出一种饱经沧桑的凄凉。
仿佛是一幅水墨画卷,淡淡的,却又充满了生机。
张烈尧和公孙思锐,两人各自牵着一匹马,从北城门外慢步走进城门。
张烈尧牵着的朔风,全身黑色,如同黑缎子一般的油光放亮,四个马蹄子却是,犹如赛雪一般的白色。
公孙思锐牵着的雪影,全身雪白发亮,没有一丝杂尘。
两人两马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马蹄声和脚步声,显得格外的清脆和响亮。
张烈尧脸上充满了对故土的思念和向往,打量着四周,仿佛要把这些景色,永远收入记忆一般。
公孙思锐安静的陪伴着,慢步并肩前行……
张烈尧的脚步,很自然的朝着西城中段,那个曾经居住了十三年的家走去……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府宅,逐一出现在眼前。
那座府宅门口,却多了一个孩子。
瘦小的身形,头发撸到头顶上扎成了马尾。
杏眼浓眉,嘴唇红润,皮肤犹如白玉,又如同粉嫩的桃花一般,这模样和打扮,让人无法分辨到底是男是女。
孩子手里拿着一把木剑,有模有样的舞动着……
张烈尧停下脚步,观看孩子舞剑,脸上不知不觉流露出一抹笑容。
公孙思锐随之停下脚步,看着男孩舞剑,脸上也是一副柔和。
孩子似乎感觉到有人,停止舞剑,转身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两人问道:
“你们是谁啊?”
张烈尧脸上带着笑容拱手行礼道:
“在下张烈尧,张昭!”
“这是我弟弟:公孙思锐,公孙智!”
“请问你姓甚名谁,为何在此处?”
孩子打量着两人道:
“我姓殷,名正,字熙元。”
“这里原本就是我家,我当然就在这里了!”
张烈尧呆愣的看着孩子问道:
“这是你家?”
殷熙元道:
“当然是我家,我师父说了,我在这里出生,所以就该在这里长大。”
张烈尧抬头看了一下,门头挂着的匾额,上面写的却是:闫府。
张烈尧疑惑的道:
“这牌匾写的是闫府,可你说自己姓殷,怎么会是你的家呢?”
“还有……这里以前乃是禄王府,正是在下的家!……”
殷熙元直视着张烈尧道:
“你骗人!……我师父说我在这里出生,如果这是你的家,为何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张烈尧和公孙思锐,两人下意识的相视而笑。
张烈尧脸上带着笑容问道:
“孩子,你几岁了?”
殷熙元道:
“师父说……我出生在夏季炎热的时候,现在已经六岁了!”
府宅里传来老沉的呼唤声:
“熙元!……你小子又跑哪去了?……”
殷熙元转身看着府宅里喊道:
“师兄!……我在门口!……”
一个身穿浅灰色僧服,胡须花白的和尚从里面走来,和尚乃是年满六十一岁的了空。
了空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用一个手指,指着殷熙元道:
“熙元!……你也太皮了!……你说说……你把我刚从地里拔来的大白菜,放到哪里去了?……”
殷熙元脸上带着笑容道:
“师兄!……我一直在这里玩……都不知道你何时拔了白菜!……”
“你自己把白菜弄丢了,还来怪我!”
了空收起笑容,略有严肃的道:
“人不可妄言!……孰真孰假……你想好了再说!……”
殷熙元满脸笑容的拉着了空的衣袖,摇啊摇的道:
“师兄!……我看你太忙了……所以帮你把白菜砍碎……你也就不用切了……直接捧进盆里洗洗……就可以下锅了!……”
了空道:
“可你还没说在哪呢!”
殷熙元满脸笑容的道:
“师兄……你回房里找找……”
了空疑惑的问道:
“你放在房里了?”
“谁的房里?”
殷熙元道:
“当然是我们俩人的房里啊!”
了空道:
“走!……你自己带我找去!……”
殷熙元满脸笑容的指了指,身后站着的张烈尧和公孙思锐道:
“小爷有客来访,恕我没空帮你找白菜了!”
了空这时才发现,门口站着两人,还有两匹马。
了空打量一番两人,行以僧人之礼道: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远道而来,请进府去,喝杯清茶,用些斋饭如何?”
张烈尧双手合十作揖道:
“大师相邀,晚辈就不客气了!”
了空道:
“施主不必客气,请进去吧!”
了空牵着殷熙元的手,往府里走去……
张烈尧和公孙思锐,跟随在后走进府宅。
了空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两人道:
“施主原本也是这座府宅的主人,想必对此间并不陌生。”
“两位先把马匹牵去马厩,随后来正堂里喝茶用斋,可好?”
张烈尧点头道:
“好!……有劳大师了!……”
张烈尧和公孙思锐,牵着马匹朝后院的马厩走去……
殷熙元扬起小脸看着了空道:
“师兄……那个牵着黑马的人说,这里是他的家,你刚才也说,他曾经是这里的主人,难道他说的是真话吗?”
了空有些感伤的道:
“这里原本是闫家的老宅!”
“禄王受封之后,搬来这座府宅里居住,所以更改牌匾为:禄王府。”
“因为你出生在这座府宅里,师父想让你在这座府宅里成长。”
“但师父觉得……这座府宅……永远都应该是闫家的老宅!”
“所以又把牌匾改回原来的:闫府。”
“刚才那个牵着黑马的人,便是禄王世子。”
殷熙元似懂非懂的点头道:
“哦!……原来如此!……”
了空忽然想到了什么,直视着殷熙元道:
“你个小鬼头!……差点让你糊弄了!”
“快带我去找白菜!”
殷熙元脸上浮现一抹,半哭半笑的表情笑着道:
“嘿嘿嘿……师兄!……你就不能……自己去找吗?……”
了空道:
“你这小子太喜欢捉弄人了,你以为师兄还会上你的当啊!”
张烈尧和公孙思锐,返回来到院子里,看到一老一小俩师兄弟,还在此处僵持不下。
张烈尧脸上带着笑容道:
“走吧!我帮你们去找白菜,如何?”
了空和殷熙元,下意识的同时看向张烈尧,皆是一副含糊不清的笑脸。
了空欲言又止的道:
“这……不太好吧!……”
殷熙元移眸看着了空问道:
“师兄!……有人帮你找不好吗?……”
了空道:
“人家是客人!……怎么好让人家动手!……”
殷熙元道:
“你不是说……这里也是他的家嘛!……那让他去找有何不可!……”
“两位大哥哥,跟我来吧!”
殷熙元说着往一个方向走去……
了空急切的道:
“熙元!……不可无礼!……”
张烈尧笑着道:
“哈哈哈……有意思!……大师不必担心……孩子想玩什么把戏……我陪他玩玩就是了!……谁还不是从这么小长大的呢!……只是……这孩子似乎比我小时候……还调皮可爱呢!……”
“思锐,走吧!……我们去陪孩子玩!……”
公孙思锐笑了笑道:
“哈哈……走吧!……我也想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张烈尧和公孙思锐,说话间跟着殷熙元走去……
了空无奈,只好跟在后面往里走……
走进清静典雅的院子,来到二楼的房屋门口。
殷熙元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跟来的三个人,满脸笑容的道:
“师兄!……其实吧!……我只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才没有告诉你……才想着……应该让你自己开门去看看!……”
“要不然……我们都陪你到门口了……你就自己开门看看呗!……”
了空脸上带着笑容叹息道:
“哎!……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做你的师兄……我认栽了!……”
了空说话间,走上前去,双手把两扇精致木门推开,往里走去……
殷熙元嘿嘿嘿的嬉笑着往里走……
张烈尧和公孙思锐,满心好奇的跟着走进去……
房间里的大床,被换成了两张并排摆放的僧人床榻。
靠墙的那张床上,干净整洁没有一丝灰尘。
靠窗的床上,用大白菜摆成一个很大的……坐垫?……看上去像是坐垫……但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了空、张烈尧、公孙思锐,三人脸上都写满了问号。
殷熙元来到床前,指着床上的大白菜,很自豪的道:
“师兄!……你看……我是不是很聪明啊!……”
了空移眸看着殷熙元问道:
“熙元!……这些白菜……为何摆在我的床上?……”
殷熙元道:
“因为我要帮你成佛啊!”
三人脸上的疑惑更深了几分……
了空问道:
“摆这些白菜……我就能成佛了?……”
殷熙元满脸笑容的点头道:
“对呀!……师兄!……你坐上去就可以成佛了!……”
了空脸上带着笑容道:
“谁听说过……坐在白菜上面成佛的!……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
殷熙元道:
“我听你和师父念诵经文的时候,说过佛祖成佛,都是坐在莲花座上面的。”
“我也问过你和师父,什么是莲花座。”
“你和师父都说,荷花和莲花长的一样。”
“虽然家里没有荷花池,但是师父和师兄,带我去过月府老宅,师父还亲手摘了一朵荷花给我。”
“我在想啊!……荷花那么小……师兄怎么可能坐得上去!……”
“这大白菜叶子拼一下,看上去和莲花一样了吧!”
“师兄坐上去,不就能成佛了吗?”
三人忍不住大笑起来……
殷熙元看着三人,疑惑的问道:
“你们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了空无奈的笑着道:
“哈哈哈……熙元!……白菜终归是白菜……怎么可能和莲花一样呢!……”
殷熙元满脸认真的道:
“佛曰:众生平等,万物不同,也可相同。”
“白菜虽然不是莲花,但叶片掰开来,摆放成莲花图案,也可充当莲花宝座!”
“只不过……师兄是否能够成佛……我就不知道了!……”
了空收起笑容,表情认真的向殷熙元,行以僧人之礼道:
“阿弥陀佛!……”
“师兄跟随师父,修行二十九年,没想到还没有六岁的师弟,能够悟出佛语来,真是惭愧啊!”
“不过……这些白菜叶子……还得收去膳房……否则今日……便没有菜……可以给师父吃了!”
殷熙元叹息道:
“哎!……好吧!……或许这就是佛祖心中坐了吧!……”
殷熙元说话间,开始动手收拾床上的白菜叶子。
了空上前帮忙一起收拾……
张烈尧和公孙思锐,呆愣的站在那里,看着一老一小师兄弟俩人。
张烈尧喃喃细语道:
“众生平等!……这世上……真的能众生平等吗?……”
了空抱着收拾好的白菜,转过身来,看着张烈尧道:
“世上万物,只要有生命者,皆为众生!”
“万物生长,皆有他的道理,也有各自的作用。”
“好比小草,看上去毫无作用,但如果土地光秃,山洪爆发时毫无阻挡,那么激流就会淹没了人世。”
“这样看来……小草不仅有用,而且还是不可缺少的呢!”
张烈尧拱手道:
“多谢大师,晚辈受教了!”
正堂
天色渐暗,点亮烛火。
忘尘、了空、殷熙元、张烈尧、公孙思锐,围桌而坐。
忘尘道:
“贫僧师徒,来到南临,巧遇熙元在那间屋子里出生。”
“想着他与这座府宅有缘,所以没有事先跟施主说一声,便自作主张,改了牌匾,住在此处,还请施主见谅!”
张烈尧脸上带着笑容道:
“这座府宅,原本就是属于大师的,我记得父亲说过,府宅一直都是记在,大师的俗家名讳之下。”
“我们一家人,不过是暂居而已!”
“所以……如果有一天,大师来此住下,不得有任何阻拦。”
“当时我想着……大师乃是方外之人,应该不可能回到南临来居住。”
“即便是回到南临,荣王府犹在,想必只会选择在荣王府居住。”
“没想到……还是父亲有先见之明,很笃定的说,如果大师不来南临居住便罢,如果来了,必定会来闫府居住。”
忘尘道:
“阿弥陀佛!……如今我已经把荣王府,更名为:月府!”
“我和了空,时常带着熙元去月府看看。”
“但是我觉得,熙元既然在这里出生,还是让他在这里长大为好!”
张烈尧移眸打量着坐在一旁,安静聆听的殷熙元,脸上浮现一抹笑容点头道:
“是啊!……熙元看上去很聪明的样子,而且看他使用木剑练武功,虽然用的是木剑,但招式看着很不一般。”
“我正猜想,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够把这么小的娃,教育得如此好。”
“不曾想……娃娃竟然是大师的弟子!……”
忘尘道:
“施主谬赞了!熙元才六岁,充其量只能看出来他很顽皮,而且活泼好动。”
“不过……幸好他也有能安静下来的时候,比如说现在……”
殷熙元一双黑葡萄眼眸,在张烈尧和忘尘之间游走,脸上浮现一抹笑容问道:
“师父,你和大哥哥,是在说我吗?”
张烈尧笑了笑道:
“熙元!你才六岁,我的儿子比你还大五岁,所以你应该称呼我伯父或者叔叔。”
殷熙元打量着张烈尧道:
“我看着……你没有那么老啊!……我师兄胡子都花白了,你连胡子都没有!”
“师父带我去海溪赶集的时候,我看见过那些年轻人。”
“你别以为,南临只住着我们三个,我就什么都不懂!”
忘尘看着殷熙元道:
“熙元,不得无礼!”
“按照辈分,你确实该称呼这位施主伯父!”
殷熙元道:
“可是师父!……他没有师兄年龄大,为何辈分大了那么多?”
忘尘道:
“在师门中,师父收徒的时间先后决定了徒弟的辈分,而不是每个徒弟的年龄大小。”
“如果现在为师收某人为弟子,他的岁数即便比你大很多,也要称呼你为师兄!”
“但撇开师门来说,世上的人,如果有血缘关系者,那就按照家里的排序来区分长幼辈分。”
“如果没有血缘关系,那就是以年龄大小来区分辈分了!”
“你与这位施主,没有血缘关系,按照辈分你是该称呼为伯父或者叔叔。”
“但你母亲临终前说过,他们夫妻俩人,乃是禄王府的家仆和丫鬟。”
“如果按照这个来说,这位施主,还可算得上是你的主人。”
“如何看待你的身份,就看这位施主了!”
张烈尧呆愣的看着忘尘问道:
“忘尘大师!……你说……熙元的父母是……禄王府的家仆和丫鬟?……”
忘尘点头道:
“熙元的母亲临终前,是这么说的!”
张烈尧回想了一番,脸上浮现一抹笑容道:
“我父亲生前乐善好施,经常收留逝去双亲的孤苦孩子。”
“其实并未曾把他们,当做家仆或者丫鬟,而是当做一家人看待。”
“所以……熙元不必叫我主人,称呼我伯父就成。”
殷熙元站起来拱手行礼道:
“拜见伯父!”
张烈尧笑着道:
“哈哈哈……好孩子!……真是太讨人喜欢了!……好好的跟师父学习,等你长大些,我封你为王,让你进宫与我的孩子一起,为南国恢复太平而奋战。”
殷熙元拱手道:
“谢伯父厚爱,我一定好好努力,绝不会辜负师父、师兄,还有伯父的希望!”
张烈尧笑着道:
“哈哈哈……好!……太好了!……真是出乎意料啊!……来一趟南临……竟然得到如此灵儿!”
张烈尧站起来,向忘尘拱手行礼,深深一拜道:
“大师慈悲,救下孩儿之恩,张烈尧没齿难忘!”
忘尘道:
“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施主不必言谢!”
“我们师徒二人,养育熙元六载,他就如同我们的孩子一般。”
“倒是施主……竟然对熙元一见如故,还把熙元看成自己的孩子一般,倒是让我有些意外了!”
张烈尧道:
“熙元在这里出生,又在这里成长,而且是我父王收养的孩子生下的娃娃,他父母不在人世,我自然就成了他的亲人。”
“两位大师,既然没有让熙元出家为僧,想必也希望他将来前途无量吧!”
“那么……这孩子既然与我有缘,我一定把这孩子视如己出,让他一生平步青云,绝不会让他受到半点委屈!”
忘尘和了空,站起来行以僧人之礼道:
“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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