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一生自诩睿智,终是被人算计了,这贤名怕是保不住了。”
贤名保不住了?
傅氏骤然一惊,身为糟糠之妻,自家老头子什么秉性,又怎么会不清楚。
老头子这一辈子,虽谈不上视金钱如粪土,但对物质上的要求绝对不高,所追求的便是一个“名”字。
若是名声不在,老头子是真的会死的。
“老……老爷,到底怎么了啊?”傅氏带上了哭腔。
“唉……”商容满脸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被算计了,老夫被算计了!”
“何人敢算计老爷?”傅氏竖起了眉毛,“是大王么?妾身这就入宫讨个说法,老爷是先王亲命的托孤大臣,大王不能这么对待老爷。”
“灵儿,快停下!”商容一把扯住傅氏的手,苦笑着摇头,“不是大王,不是大王!”
傅氏愣住了,呐呐道:“不是大王,何人又敢算计老爷?”
商容喉结滚了滚,眼中神色复杂,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无力地躺倒,轻声道:
“怪不得别人,是老夫大意了,大意了啊,竟然没有发现,世道变了,唉……”
他松开扯住傅氏的手,痛苦的捂住了脸。
傅氏一脸心疼地依着他坐下,有些不知所措,柔声道:“老爷,有事别憋在心里,说出来大家想想办法。”
“办法。”商容低喃了一句,放下捂脸的手,两眼无神地看着屋顶,摇了摇头:“没有办法,这就是个死局啊!”
“死局?”傅氏不解。
“对,死局!”商容点了点头,一把抓住傅氏的手,问道:“灵儿,你说心里话,前些时日那监察院判罚无数,你怎么看?”
傅氏眼神闪了闪,小声说道:“这有什么问题么,听说也是有些人做的太过了,经此一事,收敛了不少 ,风评甚佳啊!”
“看吧,看吧!”商容松开了手,眼中闪过绝望,“连你也知道民不同了,只有老夫尙蒙在鼓里。”
“老爷,什么民不同了,妾身听不懂。”
商容看着老妻,缓缓开口道:“你想想看,若是后退三十载,这些问题还存在么?”
傅氏皱眉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妾身明白了,那时奴隶不为民,纵是被人当街打死,也不过便是赔偿主人些许钱财罢了。”
商容点了点头:“对啊,世家祖上皆有功劳,便是跋扈一些,当也是无碍的,老夫心中只有民,奴隶是不算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面上的痛苦之色愈发浓郁。
“老爷何须内疚,既是奴隶已废,老爷将那些人放入心中便可!”傅氏温柔地拍了拍他的手。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商容眼神涣散。
“怎会来不及?”傅氏瞪大了眼睛,“老爷恐怕不知,如今老爷在民间的声望,可是很高的呢。”
“声望?呵呵……怕是马上便会是骂名了!”
“这是为何?”傅氏彻底懵了。
“老夫……老夫谏言,大王……大王将监察部撤了!”商容痛苦地闭上眼睛,脸上肌肉不停地抽搐。
“啊?”傅氏惊呼出声。
她顿时明白了,老头子口中的死局指的是什么。
前些时日,那些朝中大臣频繁造访,看来商议的便是此事,族人跋扈惯了,骤然遇到铁面判官,自然是不适应的。
怪不得老头子总是念叨:“大王心太急了,过刚易折,圆融才是治世之道。”
她清楚老头子的心思,是希望双方各退一步,世家用心管束族人,而大王降低一些惩戒标准。
无论大王如何决定,心怀善意总是没有错的,纵是那些底层人知道了,还能宣扬一下善名。
可若监察院就此取消,那便彻底不一样了,老头子将会得罪所有底层人。
贤名……哪里还会有什么贤名!
老头子为什么说到‘民’,是因为他忽略了那些底层人,习惯性的认为,这些人仍然依附于世家。
纵是受些委屈,也当是无碍的,主家自会进行安抚。
可是……世道变了!
“老爷!”傅氏焦急的说道:“这谏言咱不提了,咱们不管了不行么?”
商容惨笑:“呵呵……王令已下,日后这治安归于老夫了!”
“这……这是监察部啊,老爷不是农业部长么?”
“大王已经不称老夫为部长了,换回丞相了,呵呵……”商容的笑声有些凄凉。
“那……那怎么办啊老爷?”傅氏掏出手帕抹起了泪。
她此时哪里还看不明白,大王已经恨上自家老爷了,丞相可不就是什么都能管么。
“唉……还能怎么办?”商容摇了摇头,“日后尽力约束各大世家吧,那样骂名或许还能少些,实在不行,便只能遁入深山了!”
傅氏抹了把泪,愤愤道:“不能让老爷一个人承担,妾身这便发帖子,那些大人总要给老爷个说法!”
“去吧,去吧!”商容摆了摆手,“是要和他们谈谈,利用了老夫,总不能任其置身事外。”
“利用?”傅氏杏眼圆睁。
“呵……”商容讥笑一声,胸中郁气翻腾,无心隐瞒,便将今日朝堂之事讲了出来。
有些事情怕老妻听不懂,他还贴心地加上了自己的分析。
很快,傅氏哼了一声,怒道:
“岂有此理,老爷治家甚严,此事与老爷何干,老爷一心为国,如今却遭了大王厌弃,天理何在?”
“去吧,去吧,他们当也是无心而为!”
商容无力的摆了摆手,倦意袭来,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不久之后,小山背着一个布包,驾车离开了商府。
与商府的愁云惨淡不同,此刻暖房却是另一番光景,气氛很是轻松。
“你们不用紧张,不如让孤来猜猜,你们喜欢什么如何?”殷受抬手示意费仲与尤浑喝茶,笑着说道。
费仲和尤浑身子一抖,手中茶碗差点落地,尤浑讪笑道:
“哪里用的着大王猜,大王若想知道,我们二人知无不言,费兄,你说是也不是?”
他对费仲连使眼色,费仲会意,赶忙点头称是。
殷受摇了摇头:“你们自己说的,孤可不听,话虽好听却是太假了。”
尤浑慌了,拼命摇头:“不会,不会,我等岂敢欺瞒大王。”
殷受伸手压了压:“在孤这里,这话少说,你的想法很多,但最核心的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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