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殷受睁大了眼睛。
“启禀大王,周地。”微子笑了笑,拱手道。
殷受瞳孔微微一缩,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做好奇状:“周地?有些远了吧,为何选此地?”
微子施施然一礼,面露自信的笑容,侃侃而谈:
“大王之慧天下无双,然少涉世间俗务,工坊与鹿台不同,非简单寻地筑房可成……”
“尚需水源、人力、各种矿物以及燃料,朝歌虽为大商国都,所需之物皆需自各地调运,绝非最佳筹备工坊之地……”
说到此处,他轻轻晃起了脑袋。
“周地便不同了,各种所需一应俱全,损耗降低,则获利骤增,如此我大商必将更加繁华……”
“不知大王认为……然否?”
殷受的眼皮跳了跳,眼中微子那有些憨厚的笑容,慢慢地开始扭曲变形,白皙的脸上像是染上了一层黑气。
浓浓的恶意袭来,浑身汗毛直竖。
他绝不相信这是一个巧合,那么他会是一个人么?
殷受抬眼扫视全场,目光所及,在场诸臣无不笑颜以对,毫无心虚之色。
一群老狐狸!
心中暗忖,面上却不露声色,看向商容笑道:
“此事,丞相可知?”
商容微微一怔,随即点头道:“老臣知晓。”
“那丞相对此怎么看,毕竟朕少涉俗务,很想听听老丞相的看法。”殷受眯着眼,笑得真诚。
商容皱了皱眉,看了微子一眼,沉吟了片刻,说到:
“老臣认为……可行,周昌贤明远播,严守王命,周地在其治下,吏治清明,民风淳朴……”
“虽地处偏远,但若工坊建于此地,亦当……无碍!”
这事儿微子是和他通过气的,对于工坊建在哪里,于他来说并不重要,只要赋税不少便可。
大抵文人自古都是矛盾的,搜刮财富时从不手软,却又认为财富污秽不堪,会玷污自己高尚的心灵。
在商容眼中,工坊不过便是奇技淫巧,虽然可以快速的聚集财富,但又会激发人心的贪婪。
朝歌作为大商都城,应是首善之地。
前些时日遇到的危机,便是因为朝歌骤然汇聚大量财富,乱了了世家之人的心智,工坊都搬走了才是好事。
如今被殷受一问,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又无法捕捉到闪过的那丝电光。
而听到了这话,殷受的笑容更加和煦了,点了点头:
“既如此,以后此等事宜,无需上报于孤,有丞相抉择便好。”
这个场景好熟悉……
“谢大王!”商容躬身而拜,心中更加的不安了。
殷受伸手虚扶,随后看向微子:“如此可好?”
微子目光一闪,笑道:“大王圣明。”
殷受摆手:“那便如此办理吧!”
“大王且慢!”微子躬身一礼,“臣尚有一事启奏。”
“何事?”殷受挑眉笑道。
“大王,此事亦与工坊有关,征伐淮夷,修筑鹿台,所需民夫甚众,周地所供羌奴已所剩无几。”
殷受眯了眯眼:“这倒是孤的不对了,可工坊不是建在周地么,与朝歌之民又有何干?”
微子拱手:“大王恕罪,臣并非生有怨怼之心,所言之事皆为实情,请大王明鉴。”
殷受点了点头:“嗯,那你说吧!”
微子施了一礼:“大王曾做出过明示,工贸不得损农,西伯亦严守此令,然兴建工坊所需人力甚众,周地羌奴已然不足。”
“咳咳……”殷受轻咳了几声,“你到底想说什么?”
“大王,西伯为此也是忧心不已,终是想出了一个良策,只是……只是……”微子话说到一半,变得吞吞吐吐。
“可是什么?直说便可!”殷受笑了笑。
微子垂下了眼帘:“西伯请示大王,可否……可否授予自主征伐之权?”
这件事太敏感,他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要是殷受起了疑心怎么办?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压制住扭头的冲动。
“呵呵!”殷受轻笑出声,看向商容说道:“老丞相看人果然极准,这西伯还真是贤臣,不知老丞相怎么看啊?”
商容心里一紧,赶忙躬身行礼,暗暗地瞥了微子一眼,心中怨念无法压制。
如此大的事情,竟然没有同自己商量。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的主意,如果是微子还好,若是西伯所出,那事情便有些复杂了。
一方诸侯,手握自主征伐之权,必是君王亲信。
那西伯虽贤名远播,又是王室姻亲,可若说是商王亲信,却是远远不够的。
这种事情他不愿意沾手,只是此时若说自己不知情,恐怕谁也不会相信。
既是如此……
商容平复了心绪,起身说道:
“大王,老臣认为此事利弊相生,利者,可解民夫不足之忧,弊者,若那西伯心存异心,则有养虎之患……”
“然西伯周昌贤名远播,非不臣之相,又乃王室姻亲,老臣不当妄自揣测……”
“依老臣看来,允可,不允亦可,大王可一言而决之。”
好与坏都说清楚了,自己这个丞相也算是尽责了,他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老狐狸!”
殷受心中暗暗吐槽,这家伙看上去什么都说了,其实又等于什么都没说,这便是所谓的贤臣。
他失望地眨了眨眼睛,看向微子笑道:
“你之前没和老丞相商量好啊?”
微子一怔,随即拱手说道:“臣得到消息不久,尚不及与丞相商议,还请大王恕罪。”
殷受点头:“那丞相所言,你认为如何?”
“丞相所言极是!”微子拱了拱手,正色道:“西伯亦怕犯忌,为表明心迹,已送周邑入朝歌为质。”
“周邑?”殷受皱了皱眉,“这是谁啊?”
“咳咳……”商容轻咳了两声,拱手道:“大王,周邑即是姬邑,乃是西伯姬昌的长子,周地之人惯用周邑之称。”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提醒道:
“大王可是忘了,这姬邑正是大王姑母之子。”
“姬邑……不是叫伯……”殷受低声念叨,突然顿住了,差点把前世的名字说出来。
什么伯邑考,这是后人对死去先人的尊称。
姬邑便是伯邑考。
姑表亲的表弟……姬昌长子……周伐商的引子……
一切好像变得更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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