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想动国库,贤臣们自是不愿意的,哪怕这个人是大王。
于是商府的门槛又被踩烂了,希望老丞相可以出面,劝阻殷受的昏庸行为。
国库物资如何使用,应经群臣商议过后,再行定夺。
对于群臣的这个想法,商容是认可的,不过作为官场老油条,又哪里会不清楚这些人的小心思。
无非是想多过几手,从中得些好处罢了。
秉承着水至清则无鱼的原则,这种官场上的惯例,只要不太过分,他是不介意的。
虽然以朝歌的富庶程度,少了三成国库,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但为了臣子的尊严,他还是愿意试上一试。
在他看来,殷受近来的性情大变,不过是年轻人遇到挫折,一时难以接受的赌气行为。
不过他失算了,殷受的气性显然要比他想象的更大。
连续七日请求进谏,竟然全都吃了闭门羹。
而接下来,便也没有进谏的必要了。
消失已久的闻太师出现了,而且是这次押送物资的负责人,贤臣们立时闭上了嘴巴,不愿招惹这尊大神。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牵扯了贤臣们的目光。
那便是朝歌的费氏和尤氏家族,准备集体搬迁了,将带着一部分建造鹿台的民夫,护送物资前往淮夷之地。
对此贤臣们颇为不屑,一致认为这是两家的媚上之举。
文人们心有不满,市面上的小道消息便多了起来。
流传最广的,是殷受性情大变,整日躲在后宫淫乐,荒废朝政,不顾朝中贤臣苦劝,已失了进取之心。
其次是关于贾氏的,清秀妇人与精壮男子,臣子之妻与好色君王,各种带着颜色的小故事泛滥。
而关于生活奢靡与宠信佞臣,理由相对比较牵强。
他们将建造鹿台的目的,从祭典先祖包装成了享乐所需,将淮夷战事说成是为了讨好妇人。
至于佞臣么,费尤二人之前也不过是拍拍马屁,如今举家搬迁讨好殷受,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当这些流言传进商容的耳中时,他知道坏了。
文人的这点臭毛病,他心知肚明,要说心存反意,那肯定是过了,无非便是过过嘴瘾罢了。
若是一个弱势君王,未必会在乎这些。
可殷受弱势么?
其在朝堂之上,偶尔散发出的威压,令他这位三朝老臣都感到心惊,这样的人又怎会弱势。
他不担心会出现血腥杀戮,但若这些流言传到宫中,殷受怕是更不愿意上朝了。
而他也没有猜错,这些流言已经传进了宫中,殷受的反应不过是笑笑,决定彻底放飞自我。
上朝这种事情,以后便看心情如何了。
整日里轻歌曼舞,饮酒作乐,活脱脱一个无道昏君。
而姬邑作为商王近侍,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小姬啊,快来,快来,给孤和几位娘娘弹个小曲儿听听!”殷受看到姬邑出现在门口,笑着招手道。
小鸡……
姬邑面皮抽了抽,扯出一抹笑容,躬身道:“是,大王。”
随后背着古琴,走到乐师的队列中,开始了准备工作。
琴是高雅的,需要君子之仪。
双手捧琴置于案上,抚平衣袍褶皱,唤过侍女净手,盘膝端坐如钟。
轻轻吐出一口气,眼帘低垂,面色平静似水。
抬起双手,修长的手指落于琴弦之上,轻拢慢捻抹复挑,未动宫商意已传。
琴声乍起,或如高山流水,潺潺铮铮,或如天籁之音,清越婉转,空灵飘逸,令人陶醉。
“小姬的曲子弹的真不错,茹蕙,我看马上就赶上你了。”
“大王,妾身琴艺粗陋,哪里比得上世子啊!”
“谁说的,孤觉得你弹的就挺好。”
“是啊姐姐,我也觉得你弹的很好呢,和小姬也差不多,嘻嘻……”
……
又开始了。
姬邑听着几人的嬉笑声,不由得挑了挑眉,心中冷笑连连,对于所行计划的正确性,又坚定了几分。
一个贵族,最基本的要求,便是讲求礼仪。
而殷受此人,显然是不具备的。
入宫已有几日,除了前三天未被传召以外,他每日皆会来到摘星楼,充当琴师的角色。
而自那日珍馐馆之后,他又再次刷新了对于奢靡的概念。
珍馐馆有的,这里都有。
但这里有的,怕是世间都难得一见。
各种宝石玉器便不必说了,各部诸侯每年都有进贡。
珍贵的青铜器遍地都是,这也可以理解,毕竟朝歌是冶铜所的大本营。
但可透光线的琉璃窗,便有些过分了,其虽颜色有些浑浊,不如水晶通透,但毕竟是人工制成。
他打听到,这种琉璃窗的产量极低,一小块便价值万金,也只有帝宫才用得起。
当然,与精铁比起来,这琉璃窗便又不算什么了。
他一直好奇,珍馐馆的铁锅是什么样子,在这里终于见到了,而除了铁锅,竟然还有炒勺、菜刀和餐具。
那菜刀锋利至极,足可以斩断青铜兵刃。
如此神物,殷受竟不懂珍惜,用来打造无用的炊具。
如此便也罢了,毕竟据说精铁产量稀少,作为君王,优先享用也无可厚非。
但帝宫中,竟然还有一辆由精铁打造的人力车,如此多的量,可以装备多少军士,可以在战场上救下多少人命。
可殷受制作此物,竟然仅仅为了讨妃子开心,可见其对国事有多么的不上心。
如此看来,其能做出不上朝的荒唐事,便实属正常了。
姬邑身为世子,知道父亲只是一方诸侯,治下不过是周原一地,尚需每日召见手下之臣,处理政务。
与之相比,殷受当可称得上昏庸无道。
至于其每日蜗居后宫,与四女嬉戏打闹,从微子处听到传言,此刻他已经深信不疑。
那贾氏每日与三妃共同出入,举止亲密,毫无臣子妻妾的自觉,怕是已被宠幸。
君夺臣妻,亦或是君臣共享,哪里是君子所为。
自小他便被父亲严格教导,一言一行皆需符合君子之道。
说心里话,初来之时,他对父亲的计划是心存抗拒的。
毕竟助人窃取王位,乃是不忠之举。
如今他终于明白了父亲的苦心,国之根本在于民,而国之魂在于君。
若任由殷受施为,则大商危矣,届时受苦的还是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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