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歌曼舞罗裙动,美酒香风心旌摇。
鬓钗微乱,面似桃花,亦嗔亦喜夺魄。
玉手轻拂,柔弱无骨,或拨或弄迷魂。
高冠博带形放浪,贝齿红唇身娇柔。
甘龙左拥右抱,醉眼惺忪,美人的样子已经看不清了,只觉得怀中柔软非常。
四周雾气蒙蒙,靡靡之音绕梁,将金碧辉煌的厅堂衬得好似仙境一般。
成为捧月楼中的豪客,他志得意满。
“少将军……少将军……快醒醒……老爷肯见你了……少将军……”
缥缈的呼唤声远远传来,雾气陡然化作黑烟,翻涌不休,很快便淹没了厅堂,淹没了怀中的美人。
世界陷入了黑暗之中,甘龙大惊,抱紧怀中的美人,起身欲跑。
不料双脚好似生根,一个踉跄摔倒,好似跌入了无底深渊,手臂挥舞间,突然意识到美人不见了。
他大喊着“美人”,伸手四处乱抓。
下一刻,眼前出现了一抹光亮,耳边传来惊呼:“哎呦,少将军,我可不是什么美人。”
甘龙循声望去,天地渐渐变得清明,不远处的身影也显露了出来。
这一刻,他有些迷茫,用力地揉了揉眼睛。
天空、绿树、街道、行人,哪里有什么金碧辉煌的厅堂,哪里又有什么柔美娇娥。
梦……原来竟是一场梦。
他心有不甘,垂头看去,怀中拥着的是一床薄被。
“少将军,可是魇着了?”身旁之人开口道。
甘龙骤然一惊,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他慌忙起身,将怀中薄被叠好,用身下的草席包裹,躬身递与身旁之人,说道:
“小人梦魇失魂,举止无状,还请大人不要介意,另大人施予席被之恩,小人在此谢过。”
商山接过席被,摇头笑道:“少将军莫要客气,我可不是什么大人,我就是商府的一介家仆罢了。”
甘龙闻言再次一礼:“商老丞相贤名满天下,家人定也不凡,当得一声大人。”
他虽出身小家族,却也粗通文字,一些文人礼节还是了解的,在刻意表现之下,装得也似模似样。
作为商容的贴心人,商山自然很喜欢文人之间的道道儿,见状慌忙侧身受了半礼,笑容满面地招呼道:
“少将军莫要多礼,快随我来,老爷肯见你了。”
说着,人已转身,率先朝商府走去。
甘龙心头一喜,踩着碎步跟了上去,刻意地落后了半个身位。
有着商山带路,进入商府自然畅通无阻。
一路上甘龙沉默不语,保持着恭敬的态度,商山倒似对这个年轻人很投缘,忍不住提点几句。
“老爷人很好的,少将军不必担心,否则也不会彻夜议事后,不顾疲累见少将军了……”
“少将军到时有话便说,莫要藏着掖着,老爷彻夜议事,本该歇息的……”
“老爷崇文重礼,少将军切记……”
……
穿拱门,越回廊,行过水榭花园。
商山竟然将甘龙带到了书房,站在门外躬身道:“老爷,府外之人业已带到。”
“嗯,进来吧。”屋内之人应道。
商山起身打开房门,扭头对甘龙笑笑,小声道:“少将军,请进吧。”
甘龙对着商山躬身一礼,起身正了正衣冠,深吸一口气,抬步踏入房间,身后的房门随即关闭。
入门之处,是一面竹制屏风,似是只涂了一层清漆,古朴自然。
甘龙放轻了脚步,转过屏风,入眼的好似是书的世界,四面整墙的木架,上面满是竹简和一册册书籍。
南侧窗下有一方矮榻,榻前一张矮几,其上珍贵无比的纸张堆得老高。
一老者斜卧于矮榻之上,闭目假寐。
其身着玄色云纹长袍,须发尽白,不怒自威。
甘龙不敢仔细打量,快步上前两步,躬身拜道:“晚辈甘龙,拜见丞相大人。”
商容双目微睁,瞟了一眼,随后又闭上了眼睛,抬手朝矮几旁的锦墩一指:“坐下说吧。”
“谢丞相赐座!”甘龙躬身一拜,随即又挺直了身子,正色道,“可此举于礼不合,晚辈站着便好。”
这种调调儿,看着就让人喜欢。
商容睁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唇角勾出一抹笑意,点头道:“听闻你有大事禀报,直言无妨。”
“是!”甘龙拱手应道,随后没有丝毫隐瞒,将知道的一切说了出来。
乌龙驹、巨大的车厢、娇俏的侍女、内卫的查问与禁令,描述地详细至极。
商容听得双目泛光,眉头却皱了起来。
内卫出城,这事他是知道的,却并没有当一回事儿。
宫中下人多,好东西更多,难免有人头脑一热,干出偷鸡摸狗的事儿。
虽然这种事情很罕见,但也不是没有过。
若是丢了什么贵重之物,出动内卫追查,并不是没有可能。
可加上乌龙驹和特制马车,那一切就不一样了,下人绝对没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能力。
那乌龙驹一直由内卫看管,寻常之人根本接触不到,便是有机会接触,也无法驾驭。
这东西兽性十足,整个帝宫能被其认可的,只有寥寥几人。
不知不觉间,商容已经坐直了身子,待甘龙讲述完,立刻开口问道:
“那驾车侍女是何样貌,你可看清?”
甘龙怔了怔,一番冥思苦想,也不过就说出梳的是什么发髻,大致的脸型,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衫。
总结下来,就是一个年纪不大,身姿娇俏的小姑娘,样貌没看清。
不过他还算是急智,把那姑娘说的话学了出来,口气神态还算是有几分肖像。
他本来还在懊恼,只恨当时自己胆子太小,没有观察仔细,生恐不能令丞相满意。
却不料老丞相满意地点了点头,似是已经猜出了那姑娘是何人,只是随后又陷入了沉思。
甘龙心中打鼓,在一旁静静地等待。
时间过得很慢,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感觉两腿发酸,快要站立不住之时,老丞相动了。
商容抬眼看了看他,摆手道:“此事莫要外传,去吧。”
这就完了?
甘龙有些懵圈,自己露天苦熬了一夜,难道就没有一点好处么?
他不敢问,却也不甘心就这么走。
“还有事?”商容抬了抬眼皮。
甘龙心头苦涩,咬了咬牙,摆出一副苦相,躬身拜道:“还请丞相救我。”
商容一愣:“汝有何险?”
甘龙声音哽咽,再次强调了内卫的禁令,直言自己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稚子。
若被内卫得知泄密,自然性命难保,到时无法赡老扶幼,实乃不孝之人。
希望丞相能护持一二,死也无憾了。
商容岂会看不穿他的心思,可架不住这番话很是符合君子之风,听上去很是顺耳,竟然微微泛起了一丝愧疚之意。
毕竟人家冒死报信,自己忘记回报,着实不合礼数。
“汝且安心,暂回南门执守,待内卫回返,可执老夫信物,去往微子大夫处,届时自由安排。”
话音一落,自矮几上扯过纸张,执笔写了几个字,递了过来。
甘龙大喜,双手接过纸张,躬身道谢:“谢丞相!”
“嗯,去吧!”
“晚辈告退!”甘龙弓着身,慢慢地退了出去。
门扉吱呀作响,脚步声渐渐远去。
商容看向窗外,皱着眉头,低喃道:
“黄家丫头……怪哉……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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