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清晨还是阳光明媚,未到正午便已乌云盖顶,仿佛进入了黄昏。
雨滴被风裹挟着,在绿瓦青砖上撞得粉身碎骨,化作迷蒙的水气,为朝歌城披上了一层薄纱。
摘星楼顶,廊檐挡不住风雨的侵袭,却有一道魁梧的身影扶着栏杆,暴露在雨幕之中。
如此大的雨势,不消片刻,便可将衣衫浸湿,可其却不为所动,只是呆呆地看着远方。
任谁看了,都会感到淡淡的伤感与孤寂。
“大王又在想娘娘了。”
“唉,大王真可怜,娘娘也真是的,大王平日里多好啊,不过是一次酒后乱性,怎么就走了呢。”
“要是我,我肯定会原谅大王的。”
“呸,少发春了,你想得倒美。”
“哼,说得你不想似得。”
……
两个洒扫的宫女,躲在一处凉亭中,相互打趣,可当看向摘星楼上的那道身影时,眼中却是充满了怜惜。
不管什么时候,别人的痴情男人,最容易吸引女人的目光。
殷受闭着眼睛,感受着脸上传来的丝丝痛感与凉意,唇角微微勾起弧度,除了样子有些狼狈,哪里有半分寂寥与落寞。
与前世不同,在这里他喜欢下雨天。
虽然湿漉漉的令人不舒服,却能带给身体真实的触感,让他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而不是在自己重病之下,做的一场荒诞的梦。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殷诚来了。
他没有动,依旧在傻傻地淋雨。
“大王!”
“什么事?”
“商丞相来了。”
殷受睁开眼睛,挑着眉毛,扭头看向殷诚。
此时他的头发已经湿透,雨水在脸上已经淌成了小溪,样子看上去着实有些好笑。
“这大下雨天的,他来干什么,岁数大了还这么折腾,回了吧,让他回家休息,改天选个好天气再来。”
难得今天心情不错,他懒得自找不痛快。
殷诚苦笑了一声:“我劝了,商丞相说今日见不到大王,他就不走了,非但如此,他连蓑衣都不穿,正站在宫门外淋雨呢。”
殷受这喜欢淋雨的毛病,他自是知道的。
“啧!”殷受咂了咂嘴,眼中闪过郁闷,“传他去暖房觐见。”
话音一落,他已经起身朝楼下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嘟囔:“这老家伙不算坏人,还是尽量不折腾他了。”
暖房。
侍女们经过简单的洒扫,纷纷退了出去。
仙鹤状的灯台,散发着暖黄色的光。
此时的琉璃灯还远做不到干净通透,遇到阴雨天,还是需要点灯的。
殷受换了一身素色长袍,拒绝了侍女的伺候,随意扯了一块麻布擦拭头发。
远远听到脚步声传来,便欲起身相迎。
可眼珠一转,随即又止住了动作,将麻布随意地丢在一旁,任由依旧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脑后。
不消片刻,门外殷诚的声音响起:“启禀大王,商丞相到!”
殷受搓了搓脸,露出一副迷蒙的表情,有气无力地说道:“快请。”
“诺,商丞相请!”
殷受拄着脸,歪着脑袋看向门口,带着淡淡的笑容。
下一刻,商荣有些佝偻的身影,裹挟着浓重的水气,大步走了进来。
突然他脚步一顿,皱眉环视了一圈暖房,唇角勾出的些许笑意,瞬间消散无踪。
“哎呀,阴雨绵绵,丞相何必冒雨入宫,若是因此染上了风寒,孤心何安啊!”殷受瞪大了眼睛,摇摇晃晃地坐直身体。
接着,他眨了眨眼,大声喊道:“来人啊!”
商荣刚欲说话,却被唬得一愣。
“大王!”殷诚大步而入,躬身行礼后,一只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刀柄。
这一刻,只要大王吐出一个“杀”字,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剁下商荣的脑袋。
“怎么办事的?”殷受手指乱点,“没看到老丞相都湿透了么,还不着人替老丞相更衣,取孤的常袍来。”
“诺!”殷受收回手,躬身退了出去。
“大王,不必……”
“老丞相不必推辞!”殷受一只手撑住矮几,坐直身子,“须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马虎不得。”
商荣定定地看着殷受,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很快,几名侍女手捧锦衣鱼贯而入,手脚麻利地围着商荣一通忙活。
待得几人散开退下,商荣已是恢复了干爽模样,就是衣服很不合身,像是披着一个大麻袋。
殷受看得有些想笑,可终是止住了笑意,摆手道:“老丞相快请坐。”
按照商朝的礼仪来说,这番做派无疑是失礼的。
商荣不禁眯了眯眼,不过此时他也不准备计较这些,简单拱了拱手后,便走至下首位安然坐下。
“老丞相此来何事?若非要事,孤允丞相一言可决,无需上奏。”殷受单手托腮。
虽然他看着商荣的方向,但眼神却并未对焦。
商荣的目光冷了下来,沉声道:“为一妇人醉生梦死,大王心中可还有先王,可还有成汤江山?”
殷受愣了愣神,伸手遮住乱转的眼睛,声音却是失落无比:
“成汤江山有丞相与太师在,孤心甚安,孤酒后乱性,以致夫妻反目,君臣离心,着实愧对成汤历代先王。”
“那姜氏身为人妻,却枉顾伦常,弃大王于不顾,实乃不贤之人!”商荣冷哼一声,讥讽道。
殷受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在这个时代,因为农耕和战事的影响,男子的社会地位处于绝对优势,所谓的大男子主义已经成型。
虽然并不禁止女子从事任何行业,但对于双方的容忍程度已有不同。
女子好色是淫乱,而男子好色则是天性。
可在他的计划中,对于姜婉淑的愧疚是要持续下去的,这样才能以商养华,绝对不能让人乱泼脏水。
短暂的思虑过后,他垂着头,猛地一拍桌子,低吼道:
“丞相万勿如此说婉淑,婉淑贤惠大度,可终是孤酒后无德,寒了她的心。”
商荣目光闪了闪,从了然化作了坚定。
姜氏果然歹毒。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变得轻柔:“大王心有苦楚,可事出有因,老臣心知多劝无异。”
“只望大王能早日走出阴霾,重拾国政为好,整日醉酒,于身体无益,可否换个法子?”
殷受垂着脑袋,有些发懵。
他是准备挨骂的,可现在突然听到这么和颜悦色的话,感觉是那么的不真实。
想了片刻,猜不出其中的原委,只能抬起头,一脸迷茫地问道:
“什么法子?”
商荣笑了笑:“老臣选了一些舞姬,舞技精湛,姿色上佳,大王闲时观之,或可排解心中苦闷一二。”
“舞姬?”殷受挑了挑眉,摆手道:“老丞相的心意,孤领了,可宫中本有舞姬,还是不必了。”
商荣眼中的讥讽之意一闪而逝,摇头道:
“宫中舞姬年龄大了,大王又不欲纳之,早该出宫婚配,换些新人岂不应当?”
“况且,这宫中舞姬技艺虽精,可终究……”
“好!”殷受突然出声打断,“丞相有心了,此事便由丞相安排吧。”
他没有多想,就那一句“早该出宫婚配”便足够了。
“咳咳咳咳……”商荣一阵咳嗽。
本来准备很多的规劝之词,都被堵在了胸口,憋得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这……这是转性了?
“大王……同意了?”他用力的抚着胸口。
殷受随意地摆了摆手:“舞姬罢了,丞相安排就是。”
商荣暗暗吐出一口气,面上泛起一丝苦笑。
原来殷受根本就没有当一回事,不过这样也好,他倒要看看,年轻妖娆的舞姬,能不能动摇姜氏在殷受心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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