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仪安视角)
我没想到苏静点头的那么快,虽然我料定她会同意,但如此不假思索……
心真大。
从前朝有记载以来,近万名穿越者中,守住本心、没有惨死在因果纠葛里的不过四人。
第一人是在失去挚爱后幡然醒悟,从此隐姓埋名于市井不知去向;
第二人前世似是神职人员,在记载里开口闭口都是神说,最后似乎是为了自己的信仰甘愿拥抱死亡;
第三人在九重天时期,是位满腹诗书的公子哥,医术之精湛让史书用了一整行的文字来夸赞,后来似乎为了追求更高的医术造诣消失于世人视野。
第四人是戴慕晴。
历代无数穿越者多是被世界的繁华迷了双眼,觉得此乃天赐良缘,而看不透繁华下来自天道的层层杀机。
天道制定的命数只能以原产的命格为基盘规束众生的脚步,对于自带异面命格的外来者无法施加相应的命数。
玄城大陆上所有站在金字塔顶尖的生灵都逃不过命数的安排,可和这些生灵有着相同气运天赋的穿越者却没有命数,这对于平衡位面来说是极其不利的。于是天道只能借助他人命格和气运影响一点点侵蚀穿越者的命格,命格被折腾到了尽头人也就离毁灭不远了。
当然,用一个专门的词来形容会更好理解:
捧杀。
……
久而久之,那些惯会揣测天道用意的尊者们,也就将穿越者看成一件带来新鲜事物的玩物,甚至会在天道捧杀之际推波助澜。
我自是看不过这群高高在上决定他人命运的人。
现在的苏静只接触到万俟温和游若君,游若君那人正直得有些古板倒不会干那么无聊的事情,万俟温却不好说。
如果任由天道命数发展下去,苏静恐怕和过往的穿越者一样,被天道捧着一路捧上九重天,然后在里面摔得粉身碎骨。
我想帮苏静……也不对,不能说想帮她,我想把她当小白鼠做一些手脚看看天道的反应。
能帮她摆脱死局自是最好,摆脱不了……就当我不自量力吧!
我将利弊与她掰碎了说,她反而听得昏昏欲睡,升个懒腰问我:“我不是都说答应了吗!你希望我反悔啊?”
我:“……”
算了!
几杯茶水几盘糕点下肚,外头的时间已经跑掉了一个下午。
我准备起身回到学院,苏静却说她还想逛逛。
逛逛就逛逛吧,我也不急一时。
说是逛,但是却拉着我直线向北走去。
我猜测她大约是有什么事。
……
向北走着走着就走出了城区,苏静却一点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路上变得泥泞起来,周遭未化的积雪配上尚且凌冽的春风,给人的感觉顿时糟糕不少。
我专注于看着脚下的路,在苏静的呼唤中才抬起头来。
远处遥遥地能瞧见似是农户支起的棚户,形形色色的人在那里挤成一团。
身边的苏静看上去好像很高兴,她拉着我小跑着蹦跶过去。
等我们一路狂奔靠近了,苏静笑了起来插着腰颇为得意地对我说:“错过了那么多次这回可算赶上了!”
顺着她的目光我正眼看过去,帐篷前和帐篷里摆着各式各样的工艺品,有竹编的小动物、绣着花样的帕子、粗麻编织的斗笠等等。
从摆摊人的装扮来看,这些东西倒像是他们亲手做的。
“不是说农户忙于生产歇不下来吗?怎么会有那么多小玩意?”我问道。
在我前面一头扎进去的苏静闻言回过头来,她还没开口,坐在我旁边的牌楼底座上的大娘替她答道:“灵师大人有所不知,冬日里雪大又出不去,我们又不能坐吃山空,就会做点小玩意开春了卖。”
说话的大娘打扮的朴素,口齿清晰,脸上却没有多少笑容。
比起其他有帐篷有桌子的农户,她明显寒酸不少,只有一张地毯和借着牌楼柱子依靠站立的竹架。
苏静开开心心地拿起大娘面前的两个竹编的小猪,问道:“这一对儿多少钱?”
“这些小的都是一铜板一个。”说着,她拍拍后面:“这些大物件三铜板一个。”
显然苏静对大物件没兴趣,她拿了两个小猪后又买了一个小小的竹罐,心满意足地前往了下一个摊位。
我瞧见随着苏静离开,大娘小心地将铜板擦拭干净收进衣服最里面的口袋。
对于我们来说最微不足道丢了都不会去捡起的铜板,对于她们来说是何其昂贵?
我记起,游子卿对我说过众生皆苦。
——“好好地活着是个辛苦活,天道命数下谁都不是轻松的。……嗯?……呵,你问得到有趣。……不是这样的,嫣儿,灵师若不往上爬便会成为被他人吃掉的棋子,普通人若是得过且过迟早有一天会饿死。……真是人的规定便好了。嫣儿,这是命数下的铁律。
……嗯,所以我说,众生皆苦啊。”
当时我问的是什么来着?
竟然完全没有印象,只记得他的答复了……
那游子卿的苦又是什么?
苏静招呼我去旁边的摊位。
抬眼扫去简陋的帕子上用不太精细的线绣着各类花色,后面还挂着被染得花花绿绿的布,除开这些,摊位的角落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一把陶土烧制的小东西。
苏静显然对帕子没兴趣,她简单地环顾一圈后便从那堆陶土小东西里挑挑捡捡。
叠好的帕子里,一张绣着像是百合花的图样格外好看。
摊主是个腼腆的小姑娘,年岁明明与我们相当,模样却格外瘦弱,乍一看像是只有十二三岁。此时她正低着头偷瞄我们,我注意到她的发髻是妇人的样式。
“这五个加起来多少?”苏静终于挑好了,她手里攥着的五只圆滚滚的小黄鸡都可爱俏皮的很。
小姑娘抬起头来,红着脸悄悄比了个五。
苏静掏出五个铜板,放在略显破旧的桌上。
“呀————”
隔壁传来女人的尖叫声。
骤然间,本来乱哄哄的路口静了下来,我扭头看过去,只见一名草绿衣裙的女子跪坐在地上脸上惊恐万分,她求助地看向身侧年长的男人,而另一名衣着讲究的男子面对面攥着她的手腕。
“大人!小女……小女就是一粗鄙的农户,还请大人高抬贵手!”女子颤声说道。
衣着讲究的男子一手攥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毫不顾忌抚摸着女子的脸蛋,他说道:“哼!小美妞跟着爷回去吃香的喝辣的多好啊,何必留在普通人家做粗活呢?你说是不是?”
女子挣扎了两下,口中瑟瑟发抖:“不……不要!”
竟是一出强抢民女的戏码?
真是世风日下,换做前世莫说强抢,就是姿色绝美的普通人来倒贴都不见得有灵师稀罕。
那些眼高于顶的灵师们,与平民说一句话都觉得是脏了自己。
我煞有兴致地看着情况,苏静却立马调动起灵力准备上前打抱不平。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一声男音将抬腿的苏静定在原地,在我们的对面,一名青衣男子从后退的人群中站了出来。
他负手而立,腰背挺拔,与周遭惊慌失措的众人格格不入。
我抬手将苏静挡在身后,传音道:“见机行事。”
莽莽撞撞的,谁知道故事是怎么走呢?
苏静看看我又看看闹事的人,用力地点点头。
看她干劲十足的模样,我想她是错意了我的意思。
衣着讲究的男子松开女子的手腕,往青衣男子那吐了口唾沫,骂道:“你又是哪来的?敢坏爷的好事?”
青衣男子上前一步不慌不忙地报上家门:“我乃若水门门主嫡传大弟子庄日远!”说着,他继续昂首挺胸向前压去,“自诩行侠仗义的凌霄派居然有你这么个败类,真是宗门不幸!”
若水门?凌霄派?
身后传来苏静的嘀咕声:“他怎么知道这人是凌霄派的?”
闻言,我随口道:“许是有什么标识吧。”
她定睛看去,兴奋地对我传音说衣着讲究的男子内衬领口处绣着凌霄派的祥云图标。
话说这若水门,好像是去年那个被我杀了四长老后又杀了大长老的宗门,凌霄派似乎和他们一个等级的?
我回忆着戴慕晴与我说的,心下有了底。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若水门门主的宝贝徒弟啊,不如你来代替这小娘子让爷快活快活?”凌霄派的男子提起胸脯,肆无顾忌地挑衅道。
“简直不知廉耻!”庄日远面色一黑,大喝一声,抬手便调动起灵力向对方扑去。
对面的人自然是不甘示弱,也发动灵力来还击。
二人俱是九觉巅峰,单从灵力看不相上下。
我一笑,转过身轻声对苏静说道:“两个喽啰而已,别看了。”身上只有灵力而无血脉波动,天赋再高也是薄纸一张。
只是眼下有着这些人搅局这趟集市算是泡汤了。
我正想着,却听见身后的人说道:“敢问姑娘我们二人是喽啰那你是什么?”
言语里甚是不满。
我诧异地回头看过去,只见庄日远原本面对凌霄派男子脸庞微微侧过来面对着我与苏静。
对上他略带怒意的目光,我问苏静:“方才我声音很大吗?”
苏静摇摇头,同样诧异地看向我,揣测道:“可能……他听力异于常人?。”
真是奇了怪了,这俩人是如何听见的?
……
我不想引火烧身,可显然那两人不那么想。
一道灵力攻击落在我的脚边,我偏过头去,就看见凌霄派的男子趾高气昂地对我说道:“小姑娘年纪轻轻的不要那么出言不逊,哥哥我今天就来好好给你上一课,教教你怎么是尊重他人!”
说着,他扔下那名梨花带雨的女子,径直朝我们走来。
我没有想到的是,在他向我们走来的时候被他扔下“死里逃生”的女子用一种嫉妒埋怨的目光看向我们。
真真有趣极了。
不论世道怎么改变,终归有人愿意抛弃尊严以色待人。
既然是送上来的活靶子,我自然要好好利用一下。这样想着,我拍拍苏静的肩膀,对她道:“与他过过招去。”
闻言苏静诧异又气愤地看向我,怒道:“姐姐我六级他九级,你让我和他打一架?”
“这种废物你让我出手不觉得大材小用吗?”我浅笑道。
苏静不说话了。
她的表情上写满不理解。
啧!怕什么呐!再怎么说也有我兜底。
听见我话语的庄日远冷哼一声,从他渐渐收敛起的灵力来看,现在他并不打算出手。
“哼,自己口直乱说话现在知道怕了?”凌霄派的男子眸子里露着凶光,他伸出舌头好笑地舔了半圈嘴唇,掏出一个流星锤模样的武器对我说道:“小妹妹别怕,哥哥会好好教你的!”
我没有理会他这等莫名其妙的自信心。
培养苏静对抗天道的首要任务就是快速将苏静的综合实力磨砺出来。
没有什么是比实战更快磨练人的。
“怕什么,人不敢越级打架和未开化的灵兽有什么区别?对面比你弱了那么多。就算打不过不还有我吗?”我规劝道,“不要只看表面的等级,这个世界实力的评判从来都不是等级。”
血脉强度、灵魂强度、神识强度这些都是和灵力多少一样的硬性指标,还有特殊血脉技能、领域技能、每个人的临场战术思路等等都是影响人的综合实力的。
苏静被我说服了,她调动灵力冲上去与之打起来,周围的小贩们纷纷圈起铺盖抱头鼠窜。
噼里啪啦几招下来苏静虽然属性神识是优势,但是这份优势无法磨平灵力带来的劣势,她被击得节节败退。
六觉巅峰对阵九觉巅峰
确实差距有些大了……
得给她演示一下。
在她重新退到我面前后,我抬起一只手从后方托住她,同时用另一只手配合自己的灵力将我的等级压制到与苏静一致的六觉巅峰。
“看好了,我是怎么打的。”我对苏静说。
苏静瞪着眼目送我上前,嘴里似乎嘟哝了什么,我没能听清楚。
我抬手:灵力基础式——束缚
“哼,二打一就想赢我?”眼前的人还在嘲讽,他大概将我当成和苏静一样的孱弱的召唤师了。
随着束缚命中,我召出血刃来侧身俯冲至他的身后,同时用灵力将空气中的泥土粉尘击混,一时间扬起的尘沙喧嚣肆虐。
接着粉尘我一跃而起,从上往下一记肘击直直敲在他的天灵盖上,借着这股力量的反推力,我再次跳起躲避了他随之而来的反击技能,同时调动灵力使出一击朴实无华的攻击直指他脆弱的脖子。
他一个闪避躲过我的攻击,张口正欲说什么。
傻子,对战陷入劣势还想说话。
随着他的嘴唇开启的一刹那,我抓起一把尘土注入灵力向他面上丢过去,带着我千万灵力碎屑的尘土没入他的口鼻眼里,他一个踉跄间已是破绽百出。
我立马调动灵力从四面八方以细小如针的形态向他射来,顷刻间他便被我炸成了刺猬的模样。
灵力基础式——爆裂
“啊!!!!”
他的叫嚷还没有结束,我的血刃已经抵上他的脑门。
在男子吃惊的目光中我收起血刃走向苏静,同时说道:“你得学会多种的战斗方式才行,硬拼灵力技能不是说不行,只是遇到了灵力比你雄厚的就会显得格外吃力。”
而且苏静对于自身的灵力控制也很薄弱,不管怎么说都不是个好消息。
我抬抬手解开了等级压制,破命二觉的灵力波动不可避免地在我身上一闪而过。
身后传来啪嗒一声,苏静看过去,我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一直在观战的庄日远惊骇不已地看向我,又看向地上瑟瑟发抖的凌霄派男子,他嘴唇哆嗦着说道:“你……十五岁破命二觉?那个传闻是真的?”
传闻?
果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我转过头去不再理会他们,对着苏静说道:“回去吧。”
这么一打岔,苏静不再提逛逛的事,跟着我头都不回径直回到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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