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大地上,苏静默默将手头的事情交给折岱十一,径直下山去,目的明确地来到皇宫前,用手中的令牌见到了茉尊者。
二人不知谈论了什么,一盏茶的功夫,茉尊者便召来贴身的嬷嬷让她领着苏静去历史研究院里。
历史研究院离皇宫有三条街,许是走的小道,路上行人少得可怜。
古朴气派的大门前,嬷嬷上前一步在侍卫耳边说了什么,接着掏出一枚令牌来,侍卫立马面色和善不少,将大门旁的侧目打开,嬷嬷轻微致谢,领着苏静走入侧门。
七拐八弯穿过无数连廊院门后,二人来到一处僻静整洁的屋子前,嬷嬷推门而入,指着面前专心致志伏在案边的女子道:“苏姑娘,这就是齐先生。”
“嗯?”女子听见动静抬起头来,利索地将手中的工具丢到一边:“有事?”
嬷嬷面露笑意:“齐先生勿怪,介绍一下,这位是仪安尊者的亲眷苏姑娘,也是七彩孤儿院的院长,今个儿想请齐先生帮忙翻译一张字条。”
齐先生点点头,伸手比出一个“四”来:“四万灵石。多于五百字另外加钱。一字二百。”
如此高昂的定价苏静面色一滞,转而想到自己的存款,又忽然觉得也没有很多,当即应下来:“好。”
齐先生面无表情道:“先钱后看。”
嬷嬷心中捏了一把汗,不确定齐先生这副态度会不会让苏姑娘不满,进而让她告到仪安尊者那里。
苏静倒觉得没什么。
根据茉尊者所说,现今会洪荒古语的大家也就齐先生和另一位已经闭关多年的尊者,有如此本领,脾气臭一点架子大一点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从灵器里取出昨日和裴月长拼凑半天的抄录版本,递给齐先生。
齐先生粗略扫一眼后皱起眉头,看向苏静身边的嬷嬷,让嬷嬷出去一下。
嬷嬷立马应声告退。
“这是苏院长情郎写给你的?”嬷嬷一走,齐先生便探究道。
苏静:?“不是写给我的。怎么?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齐先生轻嗯一声不再多问。
她转身从一旁的架子上取出一份预先裱好的迷你卷轴,先是对着纸张将原本的结构松散的洪荒古语抄录一遍,然后另外拿起一个带卡扣的卷轴,将翻译出的版本对照着上一张卷轴写下。
苏静:“其实也不用这么正式……”她只是想知道个意思。
“这是我的规矩,不管内容是什么,你花了钱我给你服务好,天经地义。”
说着,齐先生放下笔,将两个卷轴扣在一起,晾在桌子上,再度转身从较大的一个抽屉中取出一方盒子。
苏静转身凑过去,看见翻译的那一页不由得瞪大双眼。
“或许你是对的,我从未心悦于你。高天之上我想了许多,与我而言,你是漫漫长夜唯一的星光,是倾注我全部善意爱意的脆弱人格却独独不是可以平等相待的爱人。
抱歉,我明白的太迟。”
啊?
啊?????
苏静人傻了。
一时间她忽然明白顾瑶为什么看见字条后会直接一个崩溃走火入魔了。
不行,这件事高低得跟裴月长商量一下!
暗自下定决心的苏静没有看见一旁齐先生面上的狐疑,直到齐先生开口询问道:“冒昧问一下,苏院长,你们从何处得到的这段话。”
苏静的眼神原本有些迷茫,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但在她被唤回思绪后,迅速镇定心神。她抬起头,看着对面的人,轻声问道:“怎么了?”
齐先生的表情充满了好奇和疑惑,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嗯……洪荒古语的传写已经断绝了数十万年之久,现在留存的洪荒古语都在珍贵的文物上。我一直对这些神秘的文字充满了好奇,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教一下,这些文字是从何而来呢?”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期待。
苏静沉默了一瞬,眼神变得有些深沉,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地说:“额……这些文字是一个已经去世的故人留下的遗言。”
就当那个人噶了好了。
齐先生显然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她的脸上露出了惊讶和歉意。“啊,这样啊!非常抱歉,我不知道这些文字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语气中充满了诚恳的歉意。
苏静微微摇了摇头,示意齐先生不必在意。
反正她又不在意。
……
苏静手捏着盒子,心头像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她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山上。
刚一踏入院门,早已恭候多时的裴月长便迎了上来,急切地询问着结果。
苏静默默地将盒子递过去,裴月长打开卷轴,匆匆扫了一眼后,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只是这样?”他的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疑惑。
“可能,之前她只是怀疑那人不曾喜欢过她,心中肯定还是存有一丝侥幸的……如今真相突然揭露,她可能难以接受吧。”
苏静皱起眉头,顺着顾瑶的习惯思索着说道。
一种古怪的不和谐感始终萦绕在苏静心头:很不对劲。似乎从最开始,她就忽略了什么东西,但眼下一时半会儿的又无法捕捉到关键所在。
“事已至此,我们先等师父醒来吧。”裴月长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无奈。
“……嗯。”
苏静轻轻应道,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可以将这一切串联起来,找到事情的突破口。但那关键的线索,却像躲在迷雾中的迷藏,让她始终无法触及。
她穿越进这个世界,所经历的剧本不过是一场兰因絮果的爱情。
多合理啊,恋爱脑的女主、掌控欲强大的男主,再来个无法释怀的血仇,最后一步一步走到老死不相往来。
自己只是女主的树洞炮灰朋友,负责在男主不在的时候承担和女主对话的责任。
“月长啊,你说到底哪里不对劲呢。”苏静问道,
走在前头的裴月长闻言转过身,面露些许不理解。
苏静将心中的猜想疑惑告知,裴月长听见沉默半晌,也说不出哪里不合理来,只道:“许是苏姨姨想多了。”
“但愿如此吧。”
……
苏静想推掉近日的应酬,戴雪竹和顾铭枭说他们可以照顾顾瑶,让苏静他们不必过多挂心。
几人拉扯着,白先生按时来给顾瑶看诊。
开出几贴外敷的药物后,他说仪安尊者主修神识,其念力比常人强上很多,再过个几日就会转醒了。
“连走火入魔这等绝症都可以轻易度过,仪安尊者果然深不可测。”
这份夸赞落入戴雪竹夫妇耳朵中是庆幸欣喜,在苏静和裴月长看来更多了几分别的意味。
苏静想的是以顾瑶的心境,她可能宁愿没有这条“璀璨前路”。
裴月长则开始思考,他们口中的那人究竟是怎样的妖孽,可以给予顾瑶如此逆天的馈赠。
看诊完毕的白给微微抬起眼眸,话语转了个弯道:“还请几位出去一下,我有个不情之请想单独与苏院长说。”
见他如此说,顾铭枭不疑有他地拉着戴雪竹离开了房间。
裴月长看看白先生又看看苏静,询问道:“我可以留下来听吗?”
“这……”白给面露为难,裴月长了然,一声抱歉后走出门去。
苏静探究的眼神似乎在问“你想说什么”
白大夫也不卖关子,拱拱手开门见山道:“苏院长,您与仪安尊者,早在很久之前便认识我吧?”
“……”
苏静一时凝噎,不知该说是还是不是。
纠结犹豫半晌后,她斟酌道:“是。很久很久之前,我与你算是点头之交。”
“这便终于说得过去了。”白大夫长舒一口气,感慨怀念道:“心中这块遗憾困扰了我七万余年。”
他的话有些跳脱,不知全貌的苏静也无从明白他的遗憾是什么。
当年的藏英岭她呆的时间并不多,印象中的白给是一位搞怪的穿越者,今世如果不是顾瑶她还认不出眼前白发苍苍的老大夫是白给。
苏静道:“我与你并不相熟,所以无法解答你的遗憾……至于顾瑶,她都这样了。”
白大夫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子,光速翻一遍后说:“苏院长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就好。”
一想到白给这些年从未收过诊金的行为,苏静点点头:“好。”
人情还是要还的!
“过去我身边是否有一人残忍狠绝,胆大包天?”
“是。”
“过去我是否奔走辗转,全力辅佐一人?”
“额……应该是吧?”
“过去我是否名扬天下……”
“你曾是盛极一时的医师尊者,无数世家大族奉你为座上宾,讨好恭维的药材络绎不绝送入你的府邸。在一片片的假笑中,你渐渐迷失自我,直到某一天,一个发热的儿童死在你的面前。”
床上的人不知何时悠悠转醒,目无聚焦地复述着她所知的过往。
“你不敢相信,自己治好了那么多疑难杂症,却败在一个简简单单的风寒上,迷茫许久之后决心隐世去寻找医师的意义……咳咳……”
苏静一愣神,担忧又欢喜地拧巴着表情,从桌上倒了一杯温水,上前越过白大夫似要扶顾瑶坐起来喝水。
顾瑶对她摇摇头,坚持把自己的话说完:“而后你遇到了一个人,那人浑身是伤,几乎与尸体无异,却一直有一股力量维系住了他的性命。你按捺不住好奇,上前接触那个人……
在他的身上,你看见了‘人’的极限与奇迹。”
苏静打断她的话:“别奇迹不奇迹的了,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床榻上躺着的顾瑶面色尚可,除了带着些许疲态外与常人并无不同。
“别担心苏静,就算你走到寿元的尽头,我都是不会死的。”她的话一如既往,“这条前路‘光明璀璨’。”
苏静怒其不争:“你特么的……”
碍于白给在,一些怒骂的词语并没有被诉之于口。
白大夫却施施然站起来,恭敬向顾瑶行了一礼:“多谢尊者解答白某多年困惑。”
顾瑶没有接话。
……
……
白给走后,顾瑶瞥向苏静,早有所料般问道:“你把事情告诉裴月长了?”
“嗯。”
“……”顾瑶顿了顿:“你不该告诉他的,那些前尘旧事与他又无关系。”
噔的一声,苏静猛地放下手中的茶杯。
其中通透清澈的凉白开晃荡一下,没有溢出零星半点。
冷艳的面庞上已满是不快,苏静怒视道:“不该告诉他的是你!你若是早早放下过去展眼未来,谁会知晓这些?看你走火入魔我们几个都急死了!”
顾瑶睁着眼,眼中空空荡荡没有半点情绪。
挂在床头的粉色毛绒挂饰被窗外的微风吹动绒毛。
好半天后一句“对不起,让你们费心了。”响在室内。
苏静抱胸冷哼出一声,开口继续指责道:“你说你到底图啥?你身边有我,有十一有折岱还有裴月长,你的父母得知你走火入魔后来照顾你到现在,你的妹妹蜜月都没度,到处搜罗有用的灵材送来助你早日康复……这么多人,这些真心对你好的人,都抵不过一个不喜欢你的臭男人吗?!”
顾瑶看着她,那神色不知道是听进去还是没有听进去。
古井般的眸子无悲无喜。
对视好半晌她缓缓开口道:“没有,只是看见那些话,一时之间情难自禁。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言辞诚恳,令人信服。
如此一来,苏静倒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嘟囔着扭过身子离开屋内,末了还不忘为顾瑶关上房门。
看着被她关上的雕花大门,顾瑶良久不语。
当年那人留下苏静一命许是算到自己在苏静的煽动鼓舞下会如何做。在他眼中,一个弱点如果可以发挥足够的情绪价值,那就可以允许其保留下来。
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一世会有一个裴月长。
真相一点点撕开幻梦,爱恨交错没入凡尘,时光顺着脉络滚滚向后,留在前头的人再无法回首。
“你的剧本比我想得还要长……我该醒了,不是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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