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静可闻针落。
萧子砚心中万分后悔,怎就提了萧子裕这茬。
而刚才还气愤上头的萧子成此刻却噤若寒蝉,他与萧子砚偷偷对视。原本水火不容的二人,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老皇帝一眼扫过二人,“怎么这会儿哑口无言了?”
萧子成又偷瞄了一眼萧子砚,才开口回道:“不敢欺瞒父皇。儿臣们知晓此事时,天羡城已……”
不是他有意不回答。事发时,他与萧子砚在天羡城北的固守坡列兵对峙,天羡城内一兵一将都没有。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天羡城早已城门大关。他们僵持数日,久攻不下,只能回京负荆请罪。更别说卫国攻城几人了,他们只在城墙上见到了陈家军的军旗,连将军都未见到。
不对。
如此巧合之事,是那卫国人运气好,还是……
军中有奸细!
萧子成狐疑地看向萧子砚,刚刚达成的同盟瞬间瓦解。
老皇帝跟着萧子成的视线,几经辗转,最后跟着落在萧子裕身上。
萧子成扬声问道:“那卫国人似乎对天羡城了如指掌。六弟刚交了兵权,就发生此事。可是对我儿弹劾六弟逼死和亲公主一事耿耿于怀?!”
萧子成此言一出,大殿内的几人神情各异。
萧子平事不关己,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萧子旭目光炯炯地盯着萧子裕,似是在寻找萧子裕心虚的证据。
萧子成和萧子砚则是一副紧张模样,等着萧子裕开口。
倒是萧子裕面带笑意,毫不慌张。他不疾不徐道:“大哥,臣弟三问,二位兄长还未作答。”
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噎住了萧子成想祸水东引的想法。
“呵呵。”老皇帝在几人面前走动,“不如朕来答吧。”
萧子成浑身一颤,抖声道:“父皇……”
老皇帝笑道:“敌军占城,天羡城的军队竟是毫发无伤。子成啊,你说说,有心卖国的是谁啊?”
萧子成往前爬了半步,跪在老皇帝脚步,急声道:“是儿臣糊涂。儿臣不该与二弟怄气,给了卫人可乘之机。”
萧子砚皱了皱眉,不满道:“大哥此时竟还想拉臣弟下水!天羡城可是大哥的辖地。”
萧子成侧首对着萧子砚啐了一口,“若非你多次领兵挑衅,本王怎么会倾巢而出!”
他二人争吵不休,萧子旭的目光却一直落在萧子裕面上。
萧子裕眼眸转动,斜看向萧子旭。他勾唇一笑,颇有嘲讽之意。
“唉!”老皇帝的一声长叹让争论的二人同时住嘴,“事已至此,朕不追责。你们二人谁将天羡城夺回,谁就是南境的王。”
原本就不对头的二人,对视一眼,同时转头不再看对方。
南境山多,矿场也多,是靖国最肥的一处封地。
“父皇。”萧子旭重新一拜,“儿臣也想争一争。”
萧子旭的突然加入,让分崩离析的二人再次建立起同盟。萧子砚和萧子成对视一眼,开口道:“父皇,既是儿臣与大哥犯下的错,理应由我们二人解决。”
老皇帝并没有回道,反而走到萧子裕面前,“怎么,如今你连南境都看不上了?”
原本争抢的三人齐刷刷地转头看着萧子裕。
萧子裕淡然道:“回父皇,儿臣坦言,儿攻不下天羡城,就不与兄长们争抢了。”
老皇帝听闻此言,没有生气,反而大笑几声。
萧子成和萧子砚再次对视一眼。萧子旭不清楚,他们二人可是尝试攻过城了。若是能攻下来,他们二人也不必在此罚跪了。
萧子平后知后觉道:“哎!天羡城是卫国割让的,当初好像就是久攻不下啊。”
老皇帝斜睨了一眼多嘴的萧子平,萧子平悻悻闭嘴。
萧子旭其实没有一点把握,他甚至是不擅长领兵作战的。可于他而言,就算攻不下天羡城,也没有任何损失。万一攻下了,手握南境便是握着一小半的天靖。
老皇帝一眼看出萧子旭心中所想,他拍了拍萧子旭的肩膀,开口道:“贪心不足蛇吞象啊。”
萧子旭伏地一叩,“父皇明鉴,儿臣只是想为父皇分忧。”
老皇走到桌后,坐在椅上,“无妨。子平可也要争一争?”
萧子平笑着回道:“父皇是知道的,儿臣武艺不精。这打打杀杀的事,还是交给大哥二哥吧。”
萧子平不是有自知之明,而是他认为萧子裕说攻不下天羡城,那旁人更不可能攻下。
若是皇子中谁的实力最强,他不否认一定是萧子裕。原本三哥萧子文还能同这个六弟相提并论,只可惜英年早逝。
萧子平偷瞄了一眼萧子裕,像是私相授受的目光交汇。
可萧子裕看他的眼神却算不上友好。
萧子平心中冷哼一声,暗道一声,“小气鬼,不就抢了你一个美人,最后不还给你了。”
他没有把这事捅到父皇面前,已经够给萧子裕面子了。若是他开口邀功,这美人指不定是谁的呢。
“你们退下吧,子裕留下。”老皇帝不耐烦地摆摆手,只是唤道萧子裕时,语气温和了些。
萧子裕一直得靖帝偏爱,这是几个兄弟公认的事实。
“儿臣告退。”
几人两两互看,萧子成和萧子砚并肩出了门。萧子旭跟在二人身后,萧子平离这三人远远的。
殿内人少了大半,萧子裕却不觉着更轻松。
老皇帝闲靠着椅背,萧子裕直身跪在地上,垂首看着地面。
“怎么,在殿前跪了三日,骨头软了?”老皇帝笑着道。
萧子裕扶着膝盖站起身,拱手道:“儿臣跪的是君,便是再三日,也跪得。”
老皇帝笑着哼哼两声,“你什么性子,朕还不清楚?装什么乖顺模样。狼爪子收起来也是能刺破喉咙的尖爪,别以为朕不知道。”
萧子裕笑了笑,半开玩笑地回道:“虎父无犬子,儿臣该是虎崽子才是。”
“朕见你这几次朝会,沉默寡言。以为你还在气朕罚你之事。”
“儿臣不敢,确无言可讲,才不多话。”
老皇帝笑容和蔼,“都说你最像朕,朕知你非贪图美色之人。奇石峰一事,朕知晓多半是文鹤那孩子诬陷于你。你若喜欢,朕后宫的女人都随你挑,又何须多此一举。一个女人罢了,何至于父子反目。你是朕心中最看好的儿子,可不要让朕失望。”
萧子裕拱手道:“奇石峰一事,儿臣确实看管不当。父皇罚儿臣理所应当,儿臣怎会有怨言。”
“天羡城丢了就丢了,朕不在意能不能夺回来。朕见不得姓陈的将旗,就算攻不下天羡城,也要挫挫他们的锐气。卫国已是强弩之末,我天靖铁骑早晚会踏过涧河。”
萧子裕思忖片刻,才回道:“儿臣明白。父皇一片苦心,儿臣知晓该如何做。”
皇帝在说,坐山观虎斗。待萧子成三人与陈家军鏖战,卫国必定倾力抗之。待众人无力之际,萧子裕便可领兵长驱直入,一路杀过涧河关。
可是坐收渔翁之利的,貌似不是他萧子裕。
帝王心术,不患寡而患不均。
皇帝给他的这个甜枣倒是甜得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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