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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爷沉吟半晌,才对那两个伙计说:“这样吧,我亲自去一趟永济县,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张清芷说:“可这事儿,对大伯怎么说呢?瞒是瞒不住的。大伯本来对咱们打理东记是给予了厚望的,可现在,却出了这么一件事……”
张老爷点头道:“芷儿说得对,瞒是瞒不过去的,咱们这就回去,和你大伯说明情况,然后我和清岩去永济县走一趟,如果实在找不到那个莫金山,我们就把那批家具运回来。”
三个人急匆匆回到了林府。
听了张老爷、张清芷和张清岩的诉说,林老爷和林夫人也是惊愕得合不拢嘴。以前他们夫妇二人打理生意的时候,也遇到过一时之间找不到买主的情况,不过最多过上一天,他们都能找得到,可是这一次,实在是太奇怪了。那两个伙计也被带了回来,他们告诉林老爷夫妇,永济县槐乡里大约有一百来户人家,基本上都姓莫,而二十六号那家人也姓莫,却不是莫金山,整个槐乡里,都没一个叫做莫金山的人。他们在县城里面也花了半天时间打听,可结果一样,似乎永济县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因为永济县是个小地方,人口稀少,有钱人更是不多,能称得上财主的,也就那么二十来个,可哪一个都不叫做莫金山。
林老爷皱起了眉头:“这可奇了,以前庆盛昌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这样好了,让世杰陪着你和清岩去一趟永济县,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实在不行,就把那批家具再运回来好了,反正也拿到了三成的订金,损失不算很大,而那些家具,运回来后还是能卖得出去的。”
张家父子三人点点头,认为也只能这样了。张老爷暗自庆幸,自己当初多了个心眼儿,要了三成的订金,如果按照通常的行情只要一成订金,那现在自己怎么赔得起?
晚上,林世杰回家,听说了这件事情,也觉得不可思议。
林老爷对他说:“世杰,你陪着你表叔和表弟去一趟永济县,再打听一下究竟有没有莫金山这个人,若是没有,那也就算了,不用再刻意寻找,小心把家具运回来就是了。”
第二天,林世杰和张老爷父子两个在那两个伙计的陪同下,启程去了永济县。到了那里,首先去临时存放家具的仓库,可是他们赶到那里,却看见了一片焦黑的废墟。他们几个面面相觑,因为傻子都能看出来,这里一定是刚刚遭到了火灾。
张老爷心里咯噔一下,拨开看热闹的人群就向里面冲去,找到了里面唉声叹气的东记的伙计,哑着嗓子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车夫耷拉着脑袋说:“烧了,全都烧了……”
其实张老爷知道自己问得多余,这间仓库本来就是一间简易的土坯房,顶棚显然是麦草盖着的,因为若是砖瓦砌成的顶棚,就算是大火烧过,也不会烧得什么也不剩,毕竟会留下一些残存的砖瓦,可张老爷抬头一看,房顶就剩下一道乌漆嘛黑的横梁几根摇摇欲坠的椽子了,而地上散落的黑灰,他认得,那是麦草秸烧完后留下来的。
张老爷绝望地看着仓库里已经烧得缺胳膊少腿儿的家具,只觉得嗓子眼儿一阵腥甜,一张嘴,“哇”的一声就吐出了一口鲜血。
“爹!”
“表叔!”
张清岩和林世杰同时惊叫了一声,上前扶住了快要倒下去的张老爷。
张老爷欲哭无泪:“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张清岩问那些车夫和伙计:“这仓库为什么会突然起火?”
负责押运的伙计一直都在发抖,缩在一个角落里不敢出来,因为出了这么大的事请,烧掉了一大批家具,他这个押运负责人可是难辞其咎,刚才又看见林世杰和张家父子进来,恨不能扎个地缝儿钻进去,不要被他们看见,可是张清岩这一发问,大家的目光全都转向了他。于是,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对张清岩说:“本来这个仓库是很安全的,我们白天黑夜都待在这里,看着这些家具。可是今天大约寅时三刻,忽然顶棚上的麦草秸就起火了,火势还很猛。我们急忙拿了水桶水盆去外面的井里打水灭火,可是就在我们忙着救火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里面的家具也起火了。我们手忙脚乱,虽然求了这里的街坊四邻过来帮忙灭火,可还是把这些家具都给……烧坏了。”这个伙计的头愈来愈低,似乎都不好意思看张清岩他们三个。
张清岩一听眼睛都红了,吼叫道:“那你们为什么不小心一点?为什么不在院子里也派人看守?”
伙计委屈地说:“张公子,这还是腊月里啊,院子里面很冷的,又没个休息的地方。不信的话,你自己在这院子里蹲一晚上试试看。”
“你倒还有理了!”张清岩被气得够呛,虽然这伙计语气谦卑态度恭顺,可说出来的这句话,却像是威胁自己似的,“就算是有人故意纵火,那只要你们小心一点,也是能及时发现的,不至于酿成如此大祸!”
负责押运的伙计有些不屑地悄悄瞅了他一眼,没再吭声。
不要说这个伙计对张清岩的话不满意,这次参与押运的所有车夫和伙计都有些愤愤然。怎么着,你仗着你是林家的亲戚,就可以不把我们这些出苦力的人放在眼里吗?还说得轻巧,要我们在院子里看守。你说得这么好听,你自己怎么不来看守?
众所周知,永济县在宁州城以北,这个地方的西北面,刚好是个山口,一到冬天,西北风就像刀子似的往县城里面扎进来,因此,这个地方一到冬天,要比周边的地方寒冷许多,不要说守在这个四面透风的院子里,就是在仓库里,因为没有火,他们一个个都快要冻僵了。因此,他们期盼着张家父子赶紧赶紧将这些找不到买主的家具给运回宁州去。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他们还想早点儿回家去享受天伦之乐呢,至少,也要烤烤炉火喝口热汤,而不是在冷得冻死人的地方守着一堆没人要的家具。
而且,他们对张家父子遇到这样稀奇古怪的事儿并没有多少同情心,因为和叶紫灵一比,张家人对他们这些出苦力的下层人民实在是太不尊重了,不像叶紫灵,虽然严厉,可还是非常有人情味儿的,店铺和作坊里面,无论谁的生辰,她都会亲手送上一份小小的礼品,虽然也不值几个铜子儿,可收到礼物的人心里都是热乎乎的,而且那生辰那一天,他们都会得到半天假期。可是自从张家父子来到东记后,这些待遇就只有南记的人才能享受得到了,他们东记的人,只能干瞪眼儿。前些天,已经有人蠢蠢欲动,打算去求求叶紫灵或者林世杰,让他们去南记,尤其是那些被从南记被拨到东记的工匠伙计,更是懊悔万分,后悔自己离开了南记。
因此,眼下张清岩斥责了负责押运的伙计,立刻引起了众人的不满。他们对张清岩纷纷侧目,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小声议论,说遭遇这场大火,是老天爷对他们抢夺了叶紫灵劳动成果的惩罚。虽然这些人都只是做苦力的,大字识不了一箩筐,可这并不代表他们都是傻子,他们都看得出来,张家父子这明摆着就是霸占了叶紫灵辛辛苦苦打理得有些起色的东记,还自以为是地认为是他们经营有方。真是笑死人了。更不用说,他们总是对东记的工匠伙计们呼来喝去,不像叶紫灵对他们那样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因此,他们冷眼瞧着张家父子,抱起双臂,露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
林世杰暗自摇摇头,说:“清岩,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咱们先把家具清点一下吧,看看损失了多少。”林世杰还抱了一线希望,希望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家具还能残存下来一些完整的东西,没有全军覆没。
张清岩对抱着膀子看热闹的车夫伙计们说:“都快清点一下!”
居然没人动弹,就仿佛他们全都变成了聋子。很多车夫和伙计都想好了,反正这一回去也要过年了,不用上工,而等到过完十五,就去求叶姑娘,准许他们去南记做工。
张清岩又大声说了一遍:“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啊?快去清点啊!”
还是没人动。
林世杰明知道这些车夫伙计们心里想什么,可也不好明说,只得柔和地吩咐他们:“大家伙儿都帮帮忙,去清点一下吧,若真是出了什么事,整个庆盛昌也会不得安宁的。”
众人这才甩着两手,走过来清点家具。
忽然,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一个矮胖子,又黑又挫,像个黑色的圆球似的,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屋子中央,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坐在地上闭目养神的张老爷叫道:“张老爷是吧?你烧坏了我的仓库,照价赔偿吧!”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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