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姜令仪彻底消失在店门,泰山婆婆立时便换了一副样子,之前脸上的肃穆着急此刻全消失不见了,她悠悠然走过去把卷闸门拉下,回到吧台上将茶壶添了水重新放在炉子上后,才对着后院漫不经心道:“人已经走了。”
后院门被从里推开,应咸从院里闲庭兴步走出,一身西装革履,头发丝都没有乱一根。
他坐在吧台上似笑非笑的对泰山婆婆道:“戏演的不错。”
泰山婆婆在他面前放了一个青花茶杯,面上带着几分被夸奖的得意说道:“老婆子活得久了,演戏功夫肯定是有几分的,你们龙族也就你们三个独苗了,能帮就帮一下咯。”
炉子上水壶咕嘟咕嘟的,很快水壶里的水已煮开了,泰山婆婆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给自己与应咸的茶杯都添了茶,玉手拿起在嘴边轻啜了一口。
应咸拿起茶杯道:“他由蛇化龙这一路太顺了,就怕他最后这一步是个大的劫数渡不过,还不如让他多历练历练,也能多得一分天道眷顾,无论神佛仙妖,得了多少供奉享了多少香火,便要还给世间多少。”他沉浸在茶香中,不急不慢的开口。
泰山婆婆食指轻挑在杯壁上,诡狭的笑了一下道:“我看你倒不像龙,像老狐狸。”
应咸将喝尽了的茶杯放在台子上,将杯子往前一推示意再来一杯,接着说道:“再说回来,长安不会有事的。”
泰山婆婆不置可否。
两个老妖怪就在冬日傍晚,悠闲的坐在一起饮茶,面色轻松愉悦,一点担心的样子都没有。
梦中多日,而现实大约只过了一瞬,李长安此刻依然被困在梦境里。
:“爹爹留下的偃术说不定再往深了学就能治好你,至少能给你做一副代步的木偶用用,如果我的巫族血统觉醒的更深一些的话,那些书我就都能看懂了,也能学的更快一些,阿七你看,我现在已经学会能驱使一些简单的木偶了”木槐一拿着手上几个灵巧的木偶走进房间,她已盘起了原本少女时披肩的长发,高高的发髻上只随便用绿色的草杆那么一绑,脸上已褪去了几分年少的天真浪漫。
阿七躺在床上,脸色和之前大婚相比更显苍白了不少,他掀起被子咳了咳道:“都怪我自己试药出错了,过几天毒彻底解了就好了。”他好像还是看不到,手在床边摸索着,摸到床边柜子上的水杯边,有些颤抖的拿起来。
木槐一放下手里木偶,坐过去帮他把手杯顺利送入嘴边,脸上带着担忧道:“阿七,看不到也没关系的,巫族我来继承就好了,你何必为难自己呢?而且本来就是四叔他们贪心不足,又想入世,又想带着巫族的偃术医术下山,要我看大家一起就这么下山,老老实实和普通人一样活着,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阿七咳了咳,摇了摇头道:“他们也只是想入世后多一分保障,至少现在山涧已没有瘴气,大家随时都能平安下山了,多会一点的东西,下山之后我们就能生活的更安稳一些。”
木槐一颇为心疼的看着他,将手放在他总是习惯性伸出手寻她的手心上,紧紧握住后十指相扣。
巫族因为战乱多次避世隐居,而每一次战乱平息后巫族又会再次入世,随着这么一来一回的与凡俗通婚,巫族血脉至今已稀释的不剩多少了,如今正是平安盛世时期,巫族里仅剩的族人自然不想继续留在山上守着这些没用的土地山林,这也是人之常情,谁不想做个闲散富家翁,可巫族从来便过的十分贫瘠除了那点传承的古籍,就真没有什么东西能下山换金山银山的了,更何况巫族的古籍需要血脉觉醒才能看懂,越是血脉稀释的人,越无法修习族内偃术。
阿七握住木槐一的手,即使看不到她,也知道她此刻担忧的神色,另一手摸索到她脸上,在她眉目间轻轻抚摸道:“嫁给我让你受苦了,其实若我不娶你...你下山后也能寻个...。”
听到他这样自暴自弃的话,木槐一怒极反驳道:“不,这世上我只要阿七,除了阿七我谁也不要,谁也不想嫁,我一定医好你,不就是觉醒巫族血脉吗?吃多少苦我都不怕的,你一定能好的,相信我。”
她眼里闪着坚定的光,李长安看到她脸上流下泪来,滴在地上,她用袖子随意抹了抹,若无其事的再次开口,声音极缓道:“一定会治好你的,哪怕要我下山去学山下的医术也可以,你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你看害得我都忘了药还在炉子上,我去端来。”说完她的背影就消失在拐角处。
阿七因为看不到,他并不知道木槐一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哭了,那样明媚的少女为了他的身体,不知费了多少心思。
画面一转,阿七一人在山道阴影处和四叔在说话,声音压的极低。
:“怎么样,你一个将死的人,居然苟活了这么久,还有美人在怀,呵呵,这笔买卖很划算吧。”阴影里的四叔面目再无当日婚礼时的半分和蔼,脸上满是表情狰狞,双眼带着贪婪看向阿七和木槐一木屋的方向。
:“她是我的妻子,我是真心爱她的,我病好之后我们就会下山,那些禁术按照之前答应你们的都会誊抄下来留给你们。”阿七神情极其冷漠的说道,他一只手扶着墙,另一只手隐在身后紧紧握拳。
四叔嘲笑了一声,喉咙里发出阴沉的声音道:“当然,等她把禁术都写出之后,你们想去哪就去哪,不过你们若能生下巫族的血脉更好,她现在觉醒后的血统是最纯正的,要不是你她怎么也得给族里男人多生几个娃娃才行。”发出了让人听之作呕的淫笑声。
阿七面色更添一分难看,咬着牙道:“我说了,她已经在努力,现在已经有很大进展了,你们要想得到禁术就谁都不许碰她。”
四叔知道他看不见,脸上的嘲笑是一点不掩藏,嘴里随便答应着:“当然,你好好哄着她,我们自然不会动她一根手指头。”
阿七不再停留多言,转身扶着墙就回去了。
背后四叔鄙夷的看着他扶墙离开的背影,朝着一旁吐了一口浓痰后,恶狠狠道:“你个病秧子,看你还能活多久。”他双眼死死盯着木槐一他们的木屋。
李长安站在一旁听着,她突然有些可怜木槐一,就刚刚听到的阿七和四叔这几句话,她猜想估计木槐一她的爹娘早都不在了,孤身一人在族里又是那样天真浪漫的性子,巫族里自然多得是人觊觎她,四叔和族里的有心人因为知道木槐一更听阿七的话,就索性让阿七娶了她,之后借着阿七的病正好可以令木槐一努力学习族里禁术,同时觉醒巫族血脉,将来要能生下的定是血统更为纯正的巫族人,一举多得事情,正是如此族里的那些人才没有对木槐一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就是不知道,在阿七他自己编织的谎言里,有哪句是真的,有哪句是假的。
可是木槐一知道真相吗?她知道也许成亲这件事里面还有其他隐情吗?李长安叹了一口气,她最开始还没上山之前在厕所看到木槐一那半条手臂的咒诅,就猜想到这姑娘受了不少苦,可如今身临其境,真的看到这些过往之后,她更是生不出对木槐一的气愤来,反而有些可怜这个姑娘,虽然李长安她此刻正是因为木槐一被困在梦境中,自身难保。
而此刻的木槐一正在族中存放古籍的地方,研习偃术与各类巫术咒法,她嘴里念念有词,:“早知道以前爹爹在的时候,就多问他一下了,就算努力看懂了也很难啊,算了算了,为了让阿七早日重见光明,这些又算什么。”
她随地而坐,身旁堆满了各类泛黄的书籍,有些还是竹简,就这么喃喃自语着,李长安就所幸趁着这次梦境还没换地,也带着好奇心在四周转转,毕竟她也从来没有看过巫族的古籍,此处四周都是巨大石块铸造的石房,这倒像是之前她和九黎一起往下走的洞穴构造,她在这石室里随便乱走的时候,看到地上一样也刻了许多咒文,可惜她看不懂什么意思,手机也没有,她只能这么一路随意看下去。
就在李长安想蹲下来仔细看看的时候,那边木槐一突然捂着脑袋发出痛苦的呻吟趴在地上,李长安跑过去赶忙问道:“木槐一,你没事吧。”她一下子忘记了,她说话木槐一听不到。
木槐一身上像有无数红色小虫子爬在皮肤下一样,全身上下红色的线在她体内上下游走,她捂着脑袋发出剧痛的呻吟,:“啊啊啊,头好痛,我不想看了,我不想再看了。”她一边尖叫着,一边把手里古籍扔出去。
李长安站在一旁干着急什么忙也帮不了,对她说道:“那你别看了,自己身体要紧,你这是什么病?之前怎么没见你这样?”可无论李长安在梦境里说什么,挥舞着手势,木槐一都听不到,也看不到,她伏在地上抱着头,喘了许久,身子因为剧痛隐隐颤抖着,像是受伤了的小兽一般。
:“喂,木槐一,你留鼻血了,别看了,这些东西比你命还重要吗?别看了!”李长安即使知道她听不到,还是努力的喊出声,想阻止她。
木槐一随便用袖子擦了擦地上滴落的血迹,伸头在肩膀上随意那么一蹭,把鼻子上的血迹在上面随意抹了抹,血迹印在肩膀上看起来像是被人用刀在肩膀上狠狠刺了一下,红色渲染的痕迹在衣服上格外显眼,她却好像对这样的动作习惯了一样,不以为意的再用手背随意在脸上摸了两下,确定不继续留鼻血了,又站起身捡回刚刚远远丢掉的古籍,继续埋头研究。
她这举动让在一旁的李长安看的都有些心痛了,这得重复过多少次这样的流程,才能显得这样云淡风轻的继续忍着剧痛学下去,她再一次深深叹了一口气后坐下目不转睛的盯着木槐一,此刻这梦境已开始逐渐走向噩梦了,她也不继续在石室里乱看了,之前如果有一丝好奇的心,此刻也都消散殆尽了,坐在木槐一身旁抚额思索着,这梦境什么时候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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