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了她的声音,终于是她,是他的木槐一,他喘着气,伸出手去探她,一如往昔,就像他们之间的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一样。
木槐一再也忍不住,奔到他身边,将他抱在怀里,将脑袋埋在他心口:“他们骗我的是不是,都是骗我的是不是,你是爱我的,你是爱我的?”她需要一个肯定,不论此时阿七说什么她都会信的,阿七在地窖里冰冷的身躯终于得到了一丝温暖。
:“他们给我下了毒,我想只要我活着,我就会一直是你的软肋,活下去槐一,活下去!”阿七用尽自己的力气,将木槐一他的妻子抱在怀里,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他们相拥了,也许他因为私欲前来巫族就是一个错,可是他的槐一,他永远明媚如朝阳的槐一,他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的人,这肮脏的世界让自己变成了她的唯一的软肋。
那就不要这生的机会了,他如此恳求希望活着,可最后自己的妻却要因此为人鱼肉,从此不得自由?何其可笑,罢了罢了。
:“什么,阿七,你说什么?”木槐一没听清,她紧紧抱着他,想将他扶起,带他离开,她之前在脑海里已幻想了无数次,他们下山之后的生活,即使被困在山里一辈子,若有阿七在她也不会害怕。:“阿七,走,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不知道阿七在哪里摸到的刀,他以极快的速度从另一只手掏出,狠狠刺入自己胸膛,血花在两人中间绽放开,木槐一被温热的液体喷溅了满身,她一下子尖叫起来。
:“阿七!阿七!”
像是醒不来的噩梦,她最爱的人,在她面前将刀捅入自己胸口,为了让她自由。
阿七躺在木槐一怀里,眼里的光逐渐黯淡下去,最后一眼,让他最后再看一眼她,原本他早就该死了,因为娶了你我才能活下去,他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天真浪漫的女孩子,可惜,我不能一直陪着你了。
:“你怎么能死,不要,阿七,骗我也没关系,你活过来,你活着!”木槐一凄厉的咆哮着,用尽全身力气抱着他,全身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她用手按着伤处。
:“不要死,不要死....”她抓着他滑落下去的手,他嘴角也流出了鲜血,那一刀太狠,他不给自己留一点退路。
木槐一抱着他,越来越沉的倒在自己怀里,生气散尽,留下来的已只剩一副躯壳了。
带领木槐一下地窖的人都吓傻了,谁都没有想到阿七他会自尽,甚至没有人想过这样一个瞎了眼的,为求生路而上山求助于巫族的人,会为了一个巫族女子的安危,就这样把刀捅到自己心口,放弃了原本生的机会。
这把刀阿七藏在身边很久了,他自那天四叔在山道旁的谈话后,就一直藏在鞋底里,但是那一日被绑,他来不及摸出小刀,更何况他一个瞎子,搜身都只是随便摸了一下,毕竟他们也不是专门做关押的,之后更是随便把他往地窖一丢,关门了事。
那时,阿七被关在地窖里,他想着等出去之后,和木槐一好好解释,他想到木槐一把禁术誊抄给他们之后,他们二人就能下山了,到时候再不回来就是了,唯一没想到他们在饭里给他下了毒,以此为要挟,从此自己变成了木槐一的软肋,让她不得自由。
被关在地窖那一日,四叔带着温和的笑,看着盘腿坐在地窖里的阿七:“啧啧啧,我也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好用,只要用你威胁木槐一,她就会什么都答应我们,捡了个宝贝,木槐一因为你修习巫族禁术,如今只要有你在我们手上,我就可以命令她做任何事情,她那样天真浪漫的性子,下了山也会被人生吞活剥了,还不如留在山上,是不是?”
他看不到,也能想像出四叔的面容是多么令人作呕,他没有想到,自己变成了她唯一的软肋,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东西能困住你,我的槐一,代替我活着,他笑的凄苦,已在心里做了决定。
木槐一摸着已渐渐冷却得阿七,她爆发出骇人的哭啸声。
:“哈哈哈哈哈,你骗我,你都是骗我的,你不爱我对不对,不然你怎么舍得让我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我知道,你都是骗我的。”她全身上下巫族血脉游走更盛,脸上被红色纹印覆盖。
门口站着的人,被她的样子吓的跌落在地。
:“你...你疯了,巫族血脉是这个样子的吗?”两人颤抖的用手指着木槐一,两人心中布满了恐惧,踉跄着从地上爬起,就要冲出去。
“快逃,快逃!”
木槐一抽出阿七心口的刀,将阿七平稳的放在地上,在他双眼轻轻一抚。
她浑身血脉奔涌,以极快的速度站到两人身前,挥手一刀,之前奔出去的二人脖子去迸发两朵血花,身躯轰然倒下,血腥味再一次充斥整个地窖,那两人躺在地上捂着脖子抽搐着。
正如阿爹所说,若巫族禁术被私欲所控,必将成为大患。
被暴怒与悲痛充斥的木槐一,失去了理智,她握着阿七的刀,一步一步的走出地窖,双眼通红,她已被巫族禁术所控。
:"阿七....阿七。"喃喃低语下,双眼无神,唯有满身的杀气:“都杀了吧。”幽幽的声音,像是地狱而来的恶鬼,她从地窖中走出,握着那把刀,在不断的杀戮里,双眼被巫族血液充斥,黑瞳红眸,逐渐的她连愤怒和悲伤都感受不到,只剩下疯狂。
四叔他们还坐在堂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听见了惊呼,可是不知道地窖里发生了什么,他们看见木槐一宛若血人一般,一步步走出,状若修罗。
:“你疯了吗?你杀了阿七?你....你杀了族人?”几人都准备上前将她拿下,反正誊抄的禁术已经到手,若是不能为他们所控,那就让她也死吧。
几个人随手抓了些东西就准备上前,没想到木槐一速度极快,如鬼魅般,她此刻已听不到外界声音,一刀一刀的,毫不顾忌割破他们的喉咙,原本回荡着惨叫声的房间,恢复了平静。
紧接着是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躺在巫族山头,李长安无法阻挡木槐一在此时此刻疯狂的杀戮,她双眼失神,外面雷雨密布,已是无人可阻。
是了,一个已完整继承巫族血脉的人,巫族虽然只寥寥数人而已,若有一个人出言反对绑架阿七的事情,利用木槐一的事情,也许还发展不到这个地步,可无人对阿七被绑出言反对,更甚者无人肯援助于她,知道她愿意抄誊巫族禁术,无一不欢喜,无一不快乐。
那一夜,巫族中人或想奔下山者,或想与木槐一决斗者,木槐一拿着阿七手中刀将整个山头的人都屠戮尽了,无一生还,等木槐一清醒的时候,她一人坐在山道上,暴雨如注,血液侵染下,居然像是下了一场血雨,阿七死了,所有巫族人也死了,这一座山上再无活物。
木槐一突然大笑起来,诡异而疯狂,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的丈夫,她的族人,都没了,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她还活着。
她回到地窖里,将阿七的尸体背到地底石室里, 她还不知道阿七爱不爱他,她还没说上一句话,她还没有和他一起下山,她还没有和他一起白头偕老,阿七怎么可以死?她将阿七的尸体暂放在石室内。
等安顿好阿七,驱使着木偶将石棺一个接一个的放在这石室中,再将已经丧命的巫族中人全部放入石棺中,她清醒之后越发沉默,是了,经历了这番遽然剧变,她再也不会是以前天真浪漫的木槐一了。
:“我,我只想要阿七活过来。”她跪伏在地上,尝试了返魂之术第一次,失败了。
被咒诅反噬而产生剧痛的身体,让她痛的不能站立,跪伏在地上,第二次,第三次,她的躯体不断被因为失败而反噬的咒诅腐蚀,那些咒诅是天道对她的惩罚,妄想死者复苏,有违天道。
:“一定有办法的,阿七等等我,之前古籍记载里,还有别的方法。”她丝毫不在意嘴角的鲜血不停地沁出,魔怔一般的,想到山下还有别的人能帮她,她下山之后一定会有办法的。
那个年仅二十岁的木槐一,原本是那样的期待下山,期待自由的生活,如今确实带着不一样的心情下山,下山的这段日子,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冷眼,一个与社会脱节的人,得经历多少刁难与冷眼才能凭着一些巫族的讯息找到甘华的踪迹,寻的甘华,也许就能找到一丝复活阿七的希望。
当她知道李长安也许能让阿七复活的时候,她是多么高兴,她布下了局,让他们二人上山来,
一切罪孽由她承担就好。
甘华和姜令仪寻到山洞口的时候,甘华探查了一番后,站在山崖处在四周左右观察了许久,久到姜令仪都不由得发问道:“底下有什么?这附近有什么不妥?”
甘华转过身子来,上下打量着姜令仪。
被甘华看的毛毛的,甚至她不止是用眼睛看,还上手戳了戳他的肩膀和胸脯,姜令仪被她这突然的举动惊的退后半步,两手抱胸护在胸前问道:“干嘛?有事就说。”
甘华走了这么久,脸上都没个笑脸,此时此刻突然对他笑了一下,姜令仪突然感觉有凉风吹过,瘆得慌。
:“我知道泰山婆婆为啥让你来了,龙族肉体强悍,你如果恢复真身,能撑的住一座山石吗?”甘华已收回了想继续摸他的手。
姜令仪还没反应过来,他有些目瞪口呆回答道:“应该能撑一会吧,什么意思?”
甘华笑吟吟地又上下多看了他两眼:“靠你了。”双手在他肩膀上郑重其事的拍了拍。
接着便转身往下走去,姜令仪在后面跟着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看了一眼面前的山,她刚刚那意思是这山会榻,不会吧?这么想着跟在甘华后面一同走向洞穴深处。
原本从上山时一直走在后面的姜令仪,此时正捏着火诀走在最前面,因为刚走下去没几步,甘华就侧身靠在洞穴墙壁上对他说:“我一个灵草,火术修习的不好,你一个龙族万法皆修的,走前面,我在后面替你护法。”
姜令仪虽然不解,还是听话的走在了最前端。
结果下了没几步,他就看到了前面飘着的玄青色鬼火,他用手指着前面的荧光对甘华道:“这就是你让我走前面的理由?”
阴灵鬼火的出现是因为木槐一将巫族的魂魄拘束在他们体内,不让其往投来生,而产生的阴火,地下洞窟黑暗潮湿,之前李长安与九黎二人下来时血祭还未开始,这些阴灵只是被阵法拘束在了山间,此时全部被木槐一召唤集中在洞穴深处。
漂游不定的玄青色绿光,让姜令仪看着头皮发麻,他现在肉眼看得到事态的严重性了。
等两人真的走到深处,甘华小步上前,食指放在唇上,摇头示意姜令仪此时不要发出声音。
前面洞穴石室内传出滋滋的类似水油下锅的爆裂声音,闪烁着白光,甚至呼啸的风声中带着隐约的鬼泣声。
:“这是什么诡秘之术?”姜令仪实在是没见过这阵仗,他把声音压的极低问道。
甘华将身子紧紧贴在石壁上,将姜令仪一同按在一侧石壁上,才缓缓回答道:“这些应该都是巫族人的阴魂,就是不知道她画好血祭阵法没有。”
姜令仪疑惑道:“那我们怎么进去?怎么找李长安?”
甘华拉住他的手,在他手臂上凝气一画,一个浅浅的阵纹在手臂上显示出。
:“你进去之后,不论她给你说什么话,给你看什么景象,你一概都别信,别沉浸其中,巫族血祭最忌讳被干扰,上古时期阵灵凶恶,不知道她现在还原了几分,你进去之后先找到阵眼,长安应该就在阵眼里,我去找九黎。”甘华在临走前还是不放心叮嘱道。
姜令仪慎重其事的点点头。
他从石壁后走出,面前这一排的石棺还是让他一瞬间愣住了,没有反应过来。
只见有一女子披头散发跪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支笔,沾着红色的液体在地上画阵,那笔看不出颜色,上面画了不知道什么奇怪的符咒,见到姜令仪进来,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提笔在空中一划。
姜令仪就感觉面前被无形障壁所阻,他伸手去摸,被刺了一下,整个石室跟着震动起来。
:“喂,李长安和九黎人呢?”
木槐一并没有回复他,依旧跪在地上沾着旁边从石台流下的血,低头画着阵法。
顺着血迹,那是从石室另一头往下流的血迹,像被什么牵引着,如活物一般沿着一路的阵法流至最中央,就如在血脉中快活奔流一般,闪烁着血色光芒。
:“找到了!”那流血而出的应该就是九黎的位置。
这味道,以前和九黎打架的时候,闻到过,他先找到了九黎,紧接着,他一拳轰出砸在面前的透明障壁上,龙族之躯果真恐怖如斯。
这一拳之下面前再无阻碍,他一个纵身飞至九黎身旁,九黎躺在其中一座石棺里,身上被不知道什么利器划了好几道口子,特别对称,其中鲜血流淌不止的宛如活物一般,从石棺顶处像有自己意志一般流至阵法中。
:“喂,醒醒,醒醒。”姜令仪将九黎扶起,想让他清醒过来,他虽然气息微弱,但还有救。
九黎皱着眉,并没有醒转。
姜令仪将他背出石棺,站在原处想要再往前一步,那地上血迹就像有了生命一般,钳住他的喉咙,他一下失声喊道:“这什么?”
那流淌的血液竟然变作一条绳索状的事物,将他牢牢锁在原地,但此时他还搀着九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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