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坏了名声,简直是混账!
“……我要你永远不要见她!“
段王爷的话犹在耳际!
身份!
地位!
程诺第一次感受到,人与人除了美与丑,高与矮,胖与瘦之分,还被身份地位分为三六九等!
她先前一直女扮男装,和段若湛以师兄弟相称,即便是女子身份被拆穿,也不过是一个14岁小女孩,哪里会坏若湛的名声?
可那段王爷视她如草芥,哪怕有一丝影响儿子声誉的迹象,也断不容忍,直逼着段若湛永远不要和她见面——一个野丫头,见不见又何妨?
她喜欢和段若湛在一起玩,让她永远和若湛不见面,自然很难过,可是她知道只要让他父亲发觉了,又得像刚才那样毒打他。
这天音寺本就不是她的家,她早晚要离开的,她在心里默默想:“何必再留下来连累段若湛?他那爹爹好生严厉,若是我走了,他也就不用受这样的惩罚啦。”
夜深人静。
程诺茫然走着,露水打湿了她的脚踝,她浑然不知。
不远处,一座殿宇隐在夜色里。
这是天音寺的外殿,平时会有香客住在里边。
这几日,郡主恰好来此清修。
她看了看,突然快步走过去,她心中升起一个念头:
“我要去看看将来他要娶的人是何模样?若是丑八怪,粗鄙凶恶之人,就算她是郡主,那他也真是太可怜了。“
她小心潜进院子,发现四下漆黑,一片静悄悄,这才想到这是深夜,别人早已睡下,哪还能看到郡主?
她轻叹一口气,打算折回,这时一个窗户里亮起了灯,恍惚间有人影在走动。
那亮灯的屋子居于最中间,黄梨花雕花大门精美气派,定是郡主所住。
程诺心念一动,蹑脚走至窗下,轻轻推开一条小缝往里看去。
只见朦胧的烛光下,一个美丽少女走下床。
她的脸庞正对着窗,眉目灵动,黑漆漆的长发及腰,瀑布般温顺地垂落下来,身穿简单的白色贴身衣裤便已美艳无比。
只见她从枕头下拿出一本诗集,那封皮程诺怎能不识?
段若湛素喜收集书典,这本诗集是孤本,他视作宝贝,常拿出赏读,不知何时竟已赠予这郡主。
郡主翻开两页,并未看,只是呆呆的出神,一会儿似有万种愁容,一会儿又含羞带笑,程诺是女子,也是看呆了。
程诺不懂郡主此时的心思,但她知道了将来段若湛要娶的女子不是丑八怪,又替他高兴,又莫名的觉得一阵心酸凄凉,胸口闷闷的,说不清的难受。
人已看到,她也该走了。
可她突然想起一事,急忙从贴身口袋中拿出一个玉佩,这是有一次段若湛为了让她专心练字,送她的物件,她悄悄的取下来,放在郡主的窗前,头也不回的走了。
可从外殿出来,她又慢慢冷静下来,想着自己这一走,怕是再无回来的机会了,先前答应那老妪的事也完不成了,不如现在就把经书烧给她。
天音寺的后山,山林沙沙。
深夜的月光清亮地照着一切,把程诺小小的身影拉的很长,她只觉得天地苍茫,自己身单影只。
除了小时候被坏人拐走前,爹娘留给她的慈爱,还有段若湛给她的温暖,她大多感受到的是这个世界的冷酷和无情。
想着今后再也见不成段若湛,而她寻找爹娘的希望又是寥寥,在这空荡荡的山林间,这份沉重被无限放大。
平日里的倔强和乐观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一把把抹着眼泪,脚下却不停。
远远的看到那个地下洞窟的位置,她快走几步,却隐约听到一阵白猴尖叫声,还有男人的呵斥声,大半夜的当真吓人。
只听那人又道:“臭猴子,走开!”
竟是段王爷!
他来做什么?
程诺小心藏在石头后面,从洞口往下看。
段王爷手拿一个火折子,在翻着那老妪的尸身,白猴护主,龇着牙朝他扑来,被他打了一掌,吱吱乱叫着跳出了洞,正好落在程诺身边。
那白猴已通灵性,知道程诺被老妪信任,圆溜溜的眼睛如人类一样,和她对视片刻,突然拉着程诺往山上奔去。
苍山上,云雾缭绕。
月亮明晃晃地,看着地上的一人一猴在山道上穿梭,白猴引着她在半山腰停下。
眼前是一株千年古树,那白猴敏捷地爬到树杆上,上面隐约有一个树洞,它掏了掏,手中抓着一包东西跳了下来。
程诺好奇地打开一看,却是几十件金饰珠宝,在月光下绽放着异彩,熠熠生辉。
她因一直筹备回中原的盘缠,素来爱财,不禁欣喜地道:“好猴儿,你从哪弄来的?“那猴子只是吱吱乱叫,不知所云。
程诺不再多言,心中愁云散去许多,收好宝物,和那白猴一同朝山下走去。
次日,段若湛躺在床上养伤,心却起伏不定。
父亲素来严厉,但从未曾打骂过他,昨晚上竟然不顾他身受重伤,狠狠的毒打了他,就因为他收留了程诺——这个女扮男装的小师弟。
还说他不顾名节,私藏女子,因此不和郡主多走动。
他从小在寺院长大,清心寡欲,一心向佛,从未曾有过半点俗世之心,男女之情更是从未想过,可父亲言语之中大有让他和郡主交往之意。
一夜之间,全变了,程师弟变成了女子,父亲展示了他不认识的面目。
他为人温和心善,周遭环境单纯友善,他平时总是设法帮助他人,可此时却无人来解答他的困惑。
他想起父亲说要送走程诺,忙唤来随从都桑,焦急问道:“程诺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这时,段王爷走了进来,他脸上隐隐有伤,皱着眉头,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冷哼一声,说:“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不见就不见,有何大惊小怪的?
段若湛艰难起身,问道:“可是父亲送走了她?”
段王爷正满腹懑愤无处发泄,怒气冲冲地说:我昨天从你这走的时候已是半夜,难道我还深更半夜把她拉起来送走不成?
段若湛不再言语,温润纯净的脸上浮上一层担忧之色。
他不知那个精灵古怪的“小师弟”去了哪里,她一向性子直,怕是昨日上师当众责骂她,她一气之下走了。
他除了担心她的安危之外,还有别的一种感觉在心头乱晃。
程诺聪慧,见识总和别人不同,又总是精力充沛,鬼马精灵,和他一动一静,似是互补一般,自从她来到寺院,他的生活确实更添了不一样的感觉,他一直视她为至交好友和同门师兄弟。
自昨日知道了她是女子,一丝奇怪的感觉就总是涌上来,可在他心中还是未适应和接受她的女子身份,除了那一丝丝的奇异感觉,程诺还是那个需要他照顾的程师弟。
热闹的大理城。
程诺买了一套当地男子穿的衣物,头上戴着一毡帽子,摇身一变,从小喇嘛成了俊俏少年。
她在城内最豪华的客栈住下,点了一桌的好酒好菜,同那白猴一顿大吃,吃饱喝足后,她开始筹划如何去中原。
路途遥遥,相隔千里,她又不识路,如何才能找到家呢?
她烦闷地摘掉帽子,搔搔光光的头顶,那猴子也学她抓了抓头,“啊!我想到了!”她一拍桌子,一跃而起,跑出房间去寻那店小二。
“小哥,你可认识去中原的商人或商队?”她递给那小二一些碎银子,笑吟吟地问。
店小二接过银子,热心地说:“客官,二楼西厢房倒是住着一个游商,小爷您快去看看,别让他走了。”
程诺敲开那游商的门,看到地上成堆的货已经打包,看来马上就要启程,她做了一个揖,故作深沉地道:“大叔,我能和您老结伴一同去中原吗?“
那游商打量了一下她,见她气质出众,衣物是上等的丝绸缎子,白白净净,心道:“这小毛头应该是这里的哪个人家的公子,怕是瞒着父母要去中原玩。“
就说:“可以是可以,但需要盘缠啊,小公子,你可有啊?“
程诺早做足了准备,当下拿出一颗滚圆的大珍珠,那游商走南闯北,岂能不识货?两眼登时亮了亮,伸手接下,又问:“你家人知道吗?“
程诺双手背后,朗声道:“实不相瞒,我也是中原人士,只是自小被迫离家,这次便是回中原找我父母。“
两人一番收拾,即刻启程。
走了大半日,到了山路,路面崎岖,不得不停下休息。
程诺到底是少年,心性单纯,觉得疲累倒头就睡。
那游商坐在石壁上,抽着旱烟,望着马车上的程诺。
他早已察觉这少年身上背的包裹沉甸甸的,又见他出手就是一颗大珍珠,认定那是财宝,眼看这里人迹罕至,他又无亲无故,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做了,拿走他的包裹……
他重重的敲了敲烟袋子,推了推程诺,知道刚才让他喝的药水起了作用。
刚要抱起程诺,一旁休息的白猴立刻朝他龇牙,他赶了赶,又抱起了程诺,一步步朝山崖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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