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山风吹起,下起了零星小雨。
青天寨透着影影绰绰的光。
房内,陆子元眉头紧皱,对一旁的杨灵道:“老四越来越放肆,敢当众与我顶撞,不服管教的东西!”
杨灵换下桌上快要燃尽的蜡烛,将一支新蜡烛点上,柔声说:
“陆郎,你又不是不知道四弟的脾性,说不定是有口无心呢,您是一寨之主,莫要和他见识。”
“哼!我看他根本没当我是尊主……”
陆子元面露狠戾,他可是尊主啊,这老四竟敢屡次出言不逊,与他顶撞,当他这个尊主是摆设么?
“叩叩叩”门外传来敲门声,随之四当家的声音响起:
“尊主,我是老四啊,我有重要事与你商量。”
杨灵施了个礼,“陆郎,我先下去了,您和四当家好好叙话儿。”
陆子元望着她温柔贤淑的身影,点点头,暗舒一口气。
这个女人越相处,越觉得她的好,聪慧识大体,不该管的事绝不过问,但若是与她说说话,她又能给你不一样的看法。
他坐了这尊主之位,才知曲高和寡,寨中大小事务都要定夺,可管事容易,人心难管,就如这四当家,就着实让他恼火。
可做尊主还是有说不尽的好处的,女人,权势,财物,这寨中的最好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
他在这一刻,决定好好和老四聊一聊。
尊主之位,要坐下去,就要恩威并施,若是谁有不服的迹象就杀了谁,那他这尊主就成了孤家寡人了。
四当家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他敛住呼吸,放低声音道:“陆尊主,老四来给您赔不是了,白天我不该顶撞你……”
他的声音像是捏着嗓子,和平时的粗声粗气大不同。
但陆子元却浑不在意,他见四当家垂首轻语,言语颇是恳切,心中说不出的受用。
他笑道:“四弟,我们都是兄弟,何须如此,这些年,我们一起在外面打打杀杀,出生入死,吃过许多苦,如今青天寨是我们的了,我们兄弟俩更要齐心协力,同甘共苦。”
“你今日说要收了云霞,不是我不同意,实则那云霞自己不愿意,你嫂子又离不开她,这样,寨里的女人,除了云霞,你还看上谁,我许给你!”
……
四当家低头不吭,心中却更是下定决心,不是陆子元死,便是他亡!
他素来知道陆子元能言善辩,诡计多端,听这陆子元说云霞不愿意嫁给自己,更加坚信,陆子元骗他,自是为了无声无息的除了他!
四当家换过三次呼吸后,猛然双膝跪地,俯下身,沉声道:“多谢尊主体谅。”
陆子元面带微笑,走上前伸手扶起他,手一搭到四当家双臂上,一把匕首倏然递出!
陆子元大吃一惊,想要推开四当家,胳膊却被他死死扣住,自己却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
当下心中惊恐万分,眼看四当家手中的匕首已是刺到胸前,他一把抓住了匕首,血从手中流出,他凭着毅力与老四对抗着,两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四当家虽知陆子元身中迷香,但他自己也吸入少量,况且陆子元比他内力深厚,故不敢轻易变招,只是屏住呼吸,等着陆子元失去反抗之力。
陆子元不知案上的蜡烛有毒,他只当入口之物被人下药,只觉得体内之力一点点在消失。
他眼珠一动,突然撤手,也不管四当家的匕首会刺中自己哪里,摸出一个尸火虫掷了出去。
“噗!”刀入身体的声音响起,那个尸火虫被远远抛在地上,红光一闪,隐进了墙缝之中。
陆子元背后一凉,好半天都没感觉到疼,他低下头看着贯穿过自己身体的剑。
那是他的剑,剑柄是玄铁打造,剑身通体锃亮。
又是一声!
他的前胸已是中了一刀。
他没有理会,缓缓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那个手握着他的剑的人,正一脸仇恨且冷静的望着他。
那双曾经如水般温柔的眼睛里,此时只有坚硬和冷漠,他有些错愕地皱紧眉头,心底有丝丝缕缕的疼,但他随即便是滔天的怒火!
他大吼一声,发狂般向两人分劈了一掌,其实他这掌已是无力,只是杨灵和四当家对他颇是忌惮,忙侧身躲开。
陆子元趁机夺门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房内,地上的两人好半天才喘过气,杨灵爬起来,将案上的蜡烛碾灭,胸口剧烈起伏着,望着还坐在地上的四当家。
“我们要去追上他!”她沉声说。
四当家起身坐在塌上,喘着气,“追,一定要追,我先缓一下,这迷香的劲儿真大。“
杨灵从桌上倒了一杯茶,“四弟,你喝盏茶。“
那老四一口气饮下,用袖子擦擦嘴,“走吧,莫让他跑远了。“
青天寨内,值守的喽啰沉沉睡去。
四当家在去找陆子元时,已是给他们先下了药,而营房离尊主住的地方有一段距离,陆子元身负重伤,又中了迷香,跑不了多远。
地上湿湿的,一开始还能看到地上的血迹,可很快又不见了,大约是陆子元将伤口缠住了。
两人分头寻找,片刻后,杨灵急匆匆过来,对四当家说:“又发现了血迹!“
四当家跟过去看,一条清晰的血印子在落在陆子元的练功房前。
“陆子元一定躲在里边!“杨灵望着四当家道。
四当家眯着眼看了看杨灵,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我们快找到他吧,时间久了,他恢复体力,我们可都活不成了。“杨灵催促着他。
“好,我们进去搜!“
这四当家的钥匙都挂在腰间,他取下一把打开了院门,随后走了进去。
杨灵握了握拳头,心激动的要跳了出来,从她的袖间落下几滴鲜血,滴在地上,像一朵朵夜色中的花。
“你往那边搜,我去找那边。”
四当家让杨灵去寻找放兵书和练功的房间,自己去找关着郑乾和养着毒物的房间。
“好!我们在这里汇合。“杨灵毫不犹豫地答应,转身就走。
四当家看着她的秀气背影,冷哼一声,心道:“这小娘们够厉害,等我杀了陆子元,就尝尝她的滋味,然后再杀了她,她估计到死都不会知道,她的义兄郑乾被我天天辱骂殴打吧!“
他狞笑着朝郑乾的房间走去。
杨灵站在红木柱子后面,看着四当家进了一个房间,轻轻的跟了上去。
郑大哥,灵儿来救你了。
郑大哥,灵儿想你想的好苦。
她咬紧双唇,不让自己的手颤抖,一脚踏进房门。
那四当家脚下发虚,眼前一黑,听见响动,回过头见是杨灵,举起手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像个铁疙瘩一样重重的地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在陆子元房中,杨灵让他喝了一盏茶,那茶中有软筋散,初时不觉得,会慢慢的发作。
杨灵没有向地上看一眼,她的目光被房中四肢绑着铁链子的高大男人吸引着。
他上身赤裸,精壮的肌肉上全是道道鞭痕。
在她心中日日出现的英俊面庞近在眼前,他的眸底是幽冥之火,双臂青筋暴起,在看清她的一霎那,眼中又拂上一阵温暖的清风。
他的五官隐在暗色中,显得愈加深刻,杨灵红了眼眶,她无法形容此时自己的心情,只觉得那俊毅的面庞一点一点的刻进了她的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片刻,杨灵却觉得用尽了一生的凝望。
她拔出腰间的匕首直直的向四当家的心口扎去,手起刀落,一股鲜血如喷泉般冒了出来,溅了她一脸。
郑乾一愣,眼前的杨灵还是先前那个秀气文静的女孩儿,可此刻又和那时完全不同了,她像一朵染着鲜血的罂粟花,妖娆而冷艳。
杨灵取下四当家腰间的钥匙,一股脑全拿到郑乾面前,“郑大哥,你看一下,哪个是?”
她的声音底色中有异样的颤音,不知是终于能救出郑乾的喜悦,还是悲伤的绝望,又有松懈下来的委屈。
“那把古铜色的。“
郑乾以为她是杀了人害怕,毕竟在渔村时,她连下手杀她的杀父仇人都下不去手,此时却是一刀要了那四当家的命。
郑乾身上的铁链被打开,他终于恢复了自由,这世上,再无人能让他栽这么大的跟头!
“郑大哥,灵儿终于又见到你了。“
杨灵轻声说着,她微微垂首,不敢直视眼前的男人。
“灵妹,我没想到会是你来救的我,那姓陆的畜生呢?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郑乾活动了下筋骨,一脚踢开地上的四当家,他应该庆幸被杨灵一刀杀死。
杨灵稳定心绪,轻声说:“郑大哥,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先出去吧,那陆子元身受重伤,逃走了,我们快去找到他,以绝后患!”
郑乾低头看着杨灵,她果真和之前不同了,这狠绝的话若是从程诺口中说出,他不觉的奇怪,可杨灵向来是柔弱胆小,这段时间,她在青天寨都经历了什么?
这样一想,他眼中精光大盛,双手抓住杨灵的肩头,痛声道:“灵妹,你告诉我,那姓陆的,有没有,有没有……”
“郑大哥,我们办正事要紧!”杨灵退后两步,侧过头冷声说,她的心在滴血,在呐喊!
郑大哥,你的灵妹,已不是清白之身,这辈子再也无法与你相配!
郑乾重重的叹出一口气,了然般望着杨灵,他发誓,要将那陆子元千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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