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最玄 > 第三章 画锁囚龙

?    中国写意画的jing髓可先分为两个层面。

  

      第一个层面,是志在抒写人的主观情志。譬如,公孙汰将与炎帝争天下的激越胸怀,寄情于画布上,画的虽是高山水雾,但要讲述的,却是幻想中与炎帝大战的场面,升腾的雾气,或许是沙场硝烟,横挫的山尖,或许是激越战马,涛涛的白浪,或许是凯旋歌乐,断裂秃石,或许是败者悲境,外为画场,内实为情场。此层jing髓,通过道圣子的讲解与演示,张僧繇已铭记于心。

  

      第二个层面,是志在抒写自然的客观情志。譬如,僧道机画的《ri暮烟直图》,画作较少突兀主观情感,即使偶有一丝情感的流露,也被天、地、万物的和谐宁静冲淡,于是,主观情感也成了客观宇宙的细微构成,画里画外全都是大自然的和谐之美。此层jing髓,通过道圣子的讲解与演示,张僧繇也已铭记于心。

  

      而在这两层之外,道圣子又引申出了第三层,即是主观与客观水ru.交融,分不清谁轻谁重的层面。例如影道姑画的风,心念与自然融为一体,不知谁为主观谁为客观,此层面是道圣子自己所jing研的一个层面,通过道圣子的讲解与演示,其画作jing髓也被张僧繇铭记于心。

  

      道圣子讲到的画艺技巧还很多,钩、皴、点、染的疾与缓,浓、淡、干、湿的浅与深,yin、阳、向、背的轻与重,虚、实、疏、密的假与真,以及填充与留白的多与少等等画艺技巧,道圣子都一一明述。

  

      虽然工笔与写意画法不同,但同为画艺,许多的jing髓其实都有内通之处,张僧繇又是画中圣者,多ri的研习与实践,张僧繇已掌握了写意画的jing髓。

  

      该是构思画作内容了,两人拟题推敲,再拟题再推敲,总没有好的想法,倒是道圣子的妻子姜花儿,一语点醒梦中人。

  

      “这许多天来,你们苦研画艺,我就在得闲的时候苦思题材,你们想过的题材,我都想过了,恐怕都难达到超越前人的境界。想来想去,我终于想出了一个题材,此题材不仅能令皇帝刮目相看,还能一并超越前人!”

  

      张僧繇与道圣子听得姜花儿说完,异口同声道:“画什么?”

  

      姜花儿笑道:“画天地间没有出现过的东西,只有这样的东西,才能令皇帝刮目相看!可小女子毕竟不是画师,所以,具体画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你们俩仔细朝这条路上想吧!”

  

      姜花儿走出画室,张僧繇指着她的背影,朝道圣子道:“师母可真是天下奇女子啊!”

  

      道圣子浅笑道:“僧繇,我已将画笔归还给你,从此,又回归师兄弟名份,可不要再称你大嫂为师母啦!”

  

      又花了许多心思,两人最终确定了画作内容,张僧繇善画动物,便将众多动物各jing髓部分重新组合成一种世人从未见过的神兽,这只神兽——

  

      鹿犄为角。

  

      虎首为头。

  

      羊须为髯。

  

      马齿为牙。

  

      蛇身为形。

  

      鱼鳞为甲。

  

      鹰爪为肢。

  

      蜈蚣之尾。

  

      神兽众多部位已经想出来了,张僧繇便开始着手画画。

  

      虎首刚强有劲,但似乎太过凶狠与强硬;

  

      马齿如玉粒般温润,让圣兽的凶狠有所收敛;

  

      羊须温和,化解强硬,让圣兽xing情中有了一丝温顺;

  

      蛇身灵巧,鹰爪锋利,蜈蚣尾敏捷,但其xing都太过yin柔与妖暗;

  

      鹿犄硬中带着坚韧,刚好能压制yin柔,表达出圣兽的阳刚神采;

  

      鱼鳞锦贵,刚好压制妖暗,让圣兽有了圣灵贵气。

  

      虎头大,鹰爪小,马齿肥,羊须细,众多的部分大小不一,圣兽身体结构不协调怎么办?自有国画代代相传的写意jing神来护航。各种肢体在张僧繇的脑袋中,粗的抹细,长的剪短,宽的裁窄,厚的压薄,再用变形能力极强的灵蛇身体一并串连,从内到外,从形到神,都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所以,张僧繇头脑中的兽灵的各组成部分,再不是原本的凡兽身体,而是圣兽自己的头,圣兽自己的身,圣兽自己的牙齿,圣兽自己的尾巴。

  

      是时候该画圣兽了,张僧繇举起十八代画师辈辈相传的传奇神笔,在破庙的一面破墙上,运笔画了起来。

  

      头、身、齿、爪、尾……该工笔jing雕的地方用工笔jing雕,该写意传神的地方用写意传神,张僧繇下笔如有神助,一旁兼师兼兄的道圣子看得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画到起兴时,姜花儿刚好从外边端了茶水进来,当她抬起头看到破墙上的圣兽时,惊得手端着茶具,怵在了一旁。

  

      当圣兽基本形态快要出来时,天空中雾气汇集成云,聚于一团,从神兽的鼻中,似乎传出“隆隆”沉吟。

  

      张僧繇为圣兽眼眶中点上一对老虎眼睛,圣兽一生出眼睛,便犄角一抵,竟似要挤出墙面,破壁而出。

  

      “哐当”一声响,姜花儿手中的茶具吓得碎落在地,她失声叫道:“快!快!它要破壁冲出了,快!快!”

  

      她惊得只知道叫“快!快”,却不知道要快点干什么。

  

      道圣子也吓得大惊失sè,道:“快、快画铁链!锁住圣兽!”

  

      张僧繇忙甩长毫,疾笔走蛇形,画出一根粗.硬铁链,扣在圣兽疾背上,再在链旁画铁柱,与铁链缠在一起。

  

      圣兽在画壁铁柱下,狂恶挣扎,口中发出“隆隆”巨响!

  

      张僧繇不敢怠慢,连忙再画八条铁链,死死锁住圣兽,画壁上的圣兽仍在张牙舞爪,狂乱挣扎。

  

      天空由于被云板遮住,变得昏昏暗暗。

  

      黑暗如干墨的云丛之中,“啪”地劈下一道闪电,金光刺目,剌剌生辉,正劈在画壁上。

  

      “砰”地一声响,左半边画壁应声垮塌,壁上的圣兽也被劈成了头尾两段,踩着悬梯作画的张僧繇,从悬梯上摔了下来。

  

      雷声止,乌云散,奇怪的“隆隆”巨响消失,一切又回到原来模样。

  

      道圣子扶起摔倒在地的张僧繇,道:“师弟大功告成啦!若是画此圣兽在大.法寺的画壁上,岂止是令皇帝满意,更有超越古人之功啊!”

  

      张僧繇也满脸得意,道:“我画此画,意念与画笔融为一体,下笔有如神助,只在画圣兽眼睛时,感觉虎眼太浊,不过,能画到此种地步,也已经令自己相当满意了!”

  

      张僧繇与道圣子,已经迷入了画艺之中,所以并未感觉到时光的飞逝,两人又开始讨论起怎样画圣兽眼睛来。

  

      姜花儿旁观者清,问张僧繇道:“僧繇要什么时候回去啊?”

  

      由于画出了圣兽,张僧繇满脸掩不住的得意,他乐呵呵道:“不急不急,皇帝给了我三月期限,我只要二月初一之前赶回就行了!”

  

      姜花儿一听,大惊失sè道:“糟糕!今ri已是正月廿七,距二月初一只剩四天,纵使ri夜兼程,也要五ri才能到皇城,只怕僧繇还未到皇城,弟妹就已经被斩首示众!”

  

      张僧繇一听,脸如死灰,举着笔直奔出庙外,骑马朝皇城急驰!

  

      皇城囚牢里,张僧繇的妻子乔小兰,用手抚摸着自己的大肚子,今天二月初一,原本是丈夫给皇帝画壁画的ri子,因为丈夫的失踪不回,皇帝降下违逆重罪,第二天正午时分,她就要被押赴刑场处死。

  

      由于是夜晚,囚牢显得尤其yin暗。乔小兰边抚摸肚子,边对肚中婴儿道:“宝贝呀,我们一家三口的希望,全都在你身上了!”

  

      乔小兰摸肚子的力度越来越大,逐渐地,抚摸变成了用力的揉挤。

  

      由于伤到了肚中的胎儿,一阵巨痛袭遍了乔小兰的全身,黑暗牢房里于是传出她幽暗的痛吟。

  

      但即使是这样,这种揉挤的力量,显然还不足以达到乔小兰所想要达到的效果。

  

      乔小兰一不做二不休,忍着惨烈巨痛,干脆用双手不顾死活地用力捶打起自己的肚子来。

  

      子宫中的胎儿,虽不足九月,但已经成了婴儿之形,因为这激烈的揉挤与捶打,终于在肚子中产生了反应。

  

      一下一下的生死阵痛之后,羊.膜.破.裂,羊水从乔小兰的下身中流趟出来,乔小兰肚子发动,小孩要提前出世了。

  

      乔小兰已做好了自己接生的准备,深呼吸,用力,深呼吸,用力,汗如雨水一般,打湿了乔小兰的全身……

  

      这个疯狂的女人,明天都要被处死了,还把这小孩子生下来干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哇——”地一声婴儿啼哭,打破了黑暗牢房中的寂静。

  

      狱官赶紧打了灯笼过来,正看到乔小兰自己腑下头,用牙齿将婴儿的脐带咬断。

  

      狱官失声惊道:“乔、乔、乔小兰,你居然自己咬掉了脐带,也实在太厉害了吧!”

  

      乔小兰湿津津的脸庞,在昏暗的灯光中,露出了浅浅的笑,道:“总算是生下来了!”

  

      孩子不停地哀哭着,仿佛在宣泄被无辜早产下来的不满,乔小兰将孩子放在准备好的一件蓝毛大衣上,包裹了起来。

  

      狱官见状,问道:“你把毛大衣脱了包孩子,你自己怎么办?”

  

      狱官说完,脱下自己的一件毛衣,掷进牢房里,道:“你把我的毛衣加上吧!”

  

      乔小兰道谢,穿起狱官的衣服,再扯出nǎi.头给孩子喂nǎi,孩子一含nǎi.头,便不哭了。

  

      乔小兰望着善良的狱官,道:“我自己冷不冷不要紧,只是由于早产,nǎi.水还未生成,所以胎儿没有nǎi.水喝。如果狱官大人肯可怜我,请帮我从哪里弄来一杯小孩可以吃的东西,此恩情,乔小兰永世不忘!”

  

      狱官听得明白,道一声:“你等着!”走出过道,跟另一个狱卒打了声招呼,便朝监狱出口走去。

  

      小孩在乔小兰怀中用力吸吮.了好久,但像乔小兰所说的那样,吸吮不到nǎi.水,于是小孩便弃了nǎi.头,不停地哇哇大哭。

  

      不久,狱官回来,从牢缝中递进来一个瓷碗,道:“你运气好,我娘子也刚好生了小孩!”

  

      乔小兰像遇救星一样地,小心接过狱官的瓷碗,将碗中nǎi汁,缓缓喂入小孩口中。

  

      折腾了许久,天已经亮了,兵卒们押着乔小兰到皇城北边的刑场受刑。

  

      监斩官看到乔小兰怀中的孩子,奇怪地问狱卒道:“说的是要处死一个女犯,现在怎么多了个婴儿?”

  

      狱卒回答他:“那婴儿是女犯昨晚上生下的!”

  

      正在这时,乔小兰抱着孩子,朝着监斩官所在的方位跪下大声尖叫:“监斩官大人,我有要事要禀报圣上,我有要事要禀报圣上!”

  

      监斩官知道事情蹊跷,便走过去问:“你有何事禀报圣上?”

  

      乔小兰道:“圣上早先说,因为我丈夫害怕画壁画而逃往他处躲藏了起来,要治我与丈夫死罪,我不相信我的丈夫是贪生怕死之人,他绝对只是因为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才耽误了一些时ri。所以,我要押上我刚生下来的孩子的xing命,求圣上再宽等我丈夫三天时间,三天内他若赶得回来,求圣上赦免我一家之罪,三天之内若赶不回来,那就将我生下的孩子一并处死,我们一家人死而无憾!”

  

      临斩官一听,劝道:“乔氏,你这出的是什么主意?三个月时间都过去了,你丈夫若是能回来,早就回来了!三天之内若是不能回来,岂不连累小孩也丧了xing命!”

  

      乔小兰道:“一家人,一条心,若是心齐,一同死了也无遗憾,若是心不齐,就算全都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求大人成全小女子齐家之念,将我心愿报与圣上!”

  

      临斩官被乔小兰举动感动,也不再多劝,匆匆忙忙走出刑场,朝皇上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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