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似一座无形的山，将老人佝偻的身影牢牢钉在了参差不齐的土墙上。
有光的地方，黑暗总是无处遁形的。
几年前章炳因着欠了赌债而被人打折了一条腿，自称段爷的那位就是在那日出现的。
段爷给了章村长一笔足以偿还儿子债务的银子，作为交换，章村长必须帮段爷制造润河神选妃的谣言，并提供村中适龄女子的名单。
按照两厢约定，每逢初一十五章村长会借着祭拜润河神的幌子，将写有准确信息的信笺放在润河神石像之下。
村中女子章村长都是熟识的，知道哪些姑娘漂亮、好下手。
村外的姑娘们章村长的态度一贯谨慎，几年也不过只挑选了寥寥数个。
之所以会选中徐宛蕸，正是章村长瞧出了徐宛蕸与白邵同的关系。
章村长知道像他们这般名不正言不顺私奔出来的男女，就算是为了家族的脸面也不大可能会闹到官府去。
徐宛蕸虽说长得不算漂亮，但自小娇养大的闺阁小姐，光那细皮嫩肉的优势就不是乡下的粗野丫头能有的。
这几年，章村长只是单向地为段爷一伙人提供信息，却并未参与到过少女的绑架案中去。
如此他便可以心安理得的骗自己，那些失踪的少女与自己毫无关系。
说到这里，章村长的情绪一度有些失控，见对面儿几人半句安慰之言都无，这才自我调节了会往下道。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
“这些女子的去向你可知？”宋推官问。
章村长摇摇头，“对方只说了要些面容漂亮的姑娘，至于去处却从来未曾提过。我猜想着，约莫是卖到秦楼楚馆去了。”
“那我们该如何找到这位段爷？”
“素来都是段爷主动联系我，我也没法儿帮你们找到他。”
说罢这句，章村长又似想起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打量了眼站在角落的徐星隐，半晌才犹豫道：“不过，我倒是有个法子。”
“什么？”
“答应帮人做这样的事儿，我到底是心里没谱，所以我这些年也一直在暗中打听。虽然并未查得段爷的身份，但倒也不算一无所获。这帮子人除了咱们巨峰坡，或许还在旁的几个地方干着同样的勾当，我所知道的就有丽枫镇、乌家庄两处，都是些穷乡僻壤的地方，借着神明的名义行事最为合适了。”
宋推官拿了地图出来，将章村长说的这两处地方指给景止尘和徐星隐看，又道。
“都是京城与各府交界的偏僻之地。”
章村长点点头，“丽枫镇也是借了河神的名义，乌家庄则是打着山神的名号。”
“你不知道，难不成这两处就有人知道了？”
“非也。”
章村长说着，从屋里掏出了一盒子信笺，此信笺虽然看着寻常，却是经过特制而成的。
“这月十五，我会先给段爷写信稳住他，不叫他发现了巨峰坡的异常去。几位可及早动身去这两处，依着徐小姐的美丽定会引人注目，倒是来个瓮中捉鳖自然就能抓到这伙子贼人了不是？”
“好主意！”
“胡言乱语！”
两道声音整整齐齐的响起，说着“好主意”的徐星隐一愣，扭过头正好瞧见景止尘铁青的脸。
“徐七姑娘以为好在哪里？”
景止尘略带不爽的语气让徐星隐有一瞬间的恍惚，撇撇嘴想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要以身作饵的是景止尘呢。
想归想，对上景止尘这么尊大佛，口头上徐星隐总归还是恭敬的。
“请君入瓮，一网打尽，鹤公子觉得有何不妥吗？”
“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对上那等无恶不作之徒，能讨着什么好？到时贼人没查到 ，反倒将自己搭了进去，你让宋推官如何与徐家交代？”
景止尘轻哼一声，就差没把头发长见识短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再说了，就徐七姑娘这样的容貌，怕是还入不得贼人之眼吧。”
“……”
徐星隐差点就没忍住一口啐景止尘脸上，这人说话真是讨厌得很，后半句不说出来能把他给憋死？
再说了，徐星隐便是从来不以美人自居，但她也自认自己还是不比徐宛蕸差的吧？
章村长活了这大半辈子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是以对于两人这等小打小闹表现得异常淡定。
“徐小姐一人前往自然不妥，而且那些人也不敢轻易动手不是？依老汉看，不如寻位武艺高强的，与徐小姐做戏效仿那徐姑娘与白相公，如此一来定能成事。”
“主意是好主意，只是这人选有待商榷。”
许久不言语的宋推官这次倒是跳得快，“我这到底是年纪大了些，与徐小姐站在一块儿瞧着就不像那码子事儿。不知鹤公子可有空闲可以帮衬一二？”
“倒也不是不可。”
“想必多有不便！”
两道声音再次一同响起，这次倒是觉得自己被嫌弃的景止尘率先坐不住了，侧头看向徐星隐。
“徐七姑娘这是觉得，本……我护不了你？”
徐星隐赶忙摇头，很怂地将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小女只是认为，这样的事情不值当耽搁鹤公子的时间。”
“无妨，我自有考量。”
“……”
于是乎，此事儿便如此草率地定了下来，除了徐星隐，大家伙儿似乎都很满意。
他们这头定好了后续查案的方向，扭过头才瞧见章村长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景止尘轻咳一声，身边自有侍候的人上前与章村长交涉。
“我们公子答应你的事儿自然会做到，我们已经派了人去暗中保护章炳，日后也会想法子将他从这趟浑水里摘出来。若他日后真能改邪归正，愿意去考功名也不无不可。”
像章炳这样的人，能够过上正常人的日子便已是不易，景止尘他们还承诺不断了章炳的前程，这对于章村长而言的确是个意外之喜。
“多谢，多谢！”
老泪纵横的章村长对着一行人深深的鞠了一躬。
这位精明的老人，要强了半生，终究是败在了骨肉至亲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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