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姐姐找我么?”前方有美人临溪独立,薄光一路跳跃着走近。
司晨转身,上下打量:“如今的你,委实很快乐罢?”
“是呀。”薄光贝齿半露,酒窝儿甜蜜旋转。
司晨眉梢冷掀:“那我今日必定不受你的欢迎。”
薄光无辜扁起嘴儿:“即使我没有逼着你叫我嫂嫂,司姐姐也不喜欢我么?”
“我的父亲获罪,如今被责令停职,禁足府内。”
薄光面色骤变。
“你应该明白皇上为何会这样对他罢?”
“老司大人……”她唇瓣翕动,“怎么会?”
“这世上没有天衣无缝的计划,无论瓦木和你的哥哥为你的避走设计了怎样逼真的假相,皇上仍然有权起疑。起疑的皇上会做什么,你父亲的遭遇已经说明一切。薄光,你在天都城内从来没有安于做一个罪臣之女,你撩拨了皇上的心,以为可以这般便宜地抽身而去么?皇上不是德亲王,你也不是薄年,他不会甘于放手,被你愚弄!”
薄光掀唇欲语,却无以成语。
“瓦木已然递信求情,皇上看在瓦木的面上,或许不会对家父赶尽杀绝,但他偌大的年纪,失去他一生为之奋斗不懈的声名威望,你教他情何以堪?整个大燕皇朝,从皇家到朝中文武,也许许多人你薄家,但惟有我司家,从不欠你,父亲更不欠你!”
老司大人……
那个面对连累惟一爱子身染奇疾的自己仍然笑得如一尊弥勒佛的仁爱长辈,那个在她口称“义父”时眸生泪光的至情老者……她双手掩面。
“薄光,你已经是我哥哥名媒正娶的妻子,是我们司家的人,凡有一线可能,我也不会对你说这番话。”
“……怎么做?”她声若蚊蚋。
司晨一怔。
“你想我怎么做?”她撤下手,直视其眸。
司晨自嘲低笑:“我何德何能,能够左右得了你?我只想救我的老父,就如当初的你。”
薄光没有回话,屈身坐在溪边,望着清澈见底的水流中那些恣意摆尾穿梭的鱼儿,神思缥缈,却没有一时忘得掉天都城内那位无辜受过的老司大人,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
树顶的日头斜移,她幽幽开口:“你特地避开司哥哥将这事告诉我,是怕他没头没脑地冲回天都,招来杀身之祸罢?”
“对。”司晨坦认,“无论如何,这事在当前不能被大哥知道。他对你用情至深,宁可豁出自己性命,也不舍得为难你一丝一毫。”
“对呢,这事万不能让司哥哥晓得。”她道。
司晨眸光紧迫:“你做何打算?”
薄光淡哂:“司姐姐既然选择单独告诉我,就已经料到我的打算了不是么?”
“我并不确定。”
“我很确定,我不会任年岁已高的司相受那样的屈辱。”
“你要回天都?”
“除非你寻得到更好的法子。”
“皇上为难家父,惟一的目的就是逼你回去,你不回去,这事断无了结。”
“既然如此,我没有选择。”
司晨缄声晌久,道:“谢谢。”
“不必谢,我不是为你。”她回眸,望向那个正对着几竿清竹挥毫泼墨的身影。
司晨也扫了兄长一眼:“你不能在大哥面前露一点声迹。”
“这个不难。”她涩笑,“江浅为司哥哥筹备的医治方案已然成形,付诸实施后,司哥哥至少卧床沉睡十几日。所以,请你容一些时间,待我为司哥哥操刀完毕。”
“大哥身上有什么病?我总听鸾朵说那个怪医女是为薄天为大哥请来的贴身大夫,大哥年轻力壮……”
“不必问了,知道后,你更会恨我。”薄光跳起身来,眨去眉眼内的苦楚酸涩,奔向自己的爱人,“司哥哥,只画竹子不嫌枯燥么?也画小光,画小光!”
司晨凝视薄光背影,僵足原地。惟有此刻,她方承认薄家女儿的确有着独一无二的珍奇之处,自己远有不及。
“怎么样了?”瓦木走出树林,步到妻子身旁,问。
司晨回身靠在丈夫肩头,半是感激半是愧疚:“我没想到她为了父亲,可以如此果断。我来时,还以为自己要跪下求她……以前,是我对她不好。”
瓦木凝重叹息:“薄家的人本就是极端一族,薄情和多情,无以复加的残忍与不知尽头的善良,存在于他们每个人身上。他们可以为了自己所爱的人放弃仇恨,当然也可以为了自己所爱的人重拾仇恨。只是,在她动身前,这事须瞒着薄天和司晗。唉,他们以后必然要与我撕破脸了。”
~
当夜。
司晗倚榻夜读,薄光偎在他胸前,如一只乖顺的猫儿。
他低头瞟了小女子一记:“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我要做司哥哥的乖孩子。”她娇声道。
他忍俊不禁:“谁教你的?”
“小光自己的反省。”
“懂得反省了么?”他把书卷放在榻头几案上,一手抬起了小女子下颌,“不是因为今天和司晨有什么话不投机?”
她嘟嘴:“我是嫂嫂,她是小姑,就算话不投机,也是我欺负她。”
他笑不可抑:“敢情小生不小心娶了一个悍妻么?”
“还是妒妻,想到几天后便要和别人分享司哥哥的身体……”
“等等。”小司大人由衷觉得云雾迷蒙起来,“你要和人分享我的身体这件事,我为何不知?难道小光突然具备了主动为司哥哥纳妾的贤惠美德不成?”
她“噌”地抬头,霎时变身成一只炸了毛的猫儿,大眸瞪得溜圆,就差“呜呜”威叫两声:“司哥哥认为女子主动为丈夫纳妾是贤惠美德?”
呃……
大人,小的错了,小的失言。他腹中叫苦不迭,陪笑道:“当然不是。所谓美德之说,不过是男人们为了一己的私心加在正妻头上的品德枷锁……满意否,薄大人?”
“差强人意。”她施恩般躺回原处。
“所以,这‘分享身体’从何说起?”他小心求证。
“江浅找到了一种也许可以根除你病源的奇法,需要为司哥哥开胸。药材和器具已经准备完毕,只待江浅把干净适宜的补血者凑齐便可以开始。话说在前头,小光是主刀者。”
他默了片刻,问:“有几成把握?”
“小光对自己的刀术和江浅的医术皆有信心。”
“小光……”
“司哥哥。”她抱住他,“我晓得你想说什么。你怕这场医治失败,剥夺了我们所剩不多的相守岁月,对不对?”
他点头。
“可是,我知道你最近几日,每天晨起时皆会晕眩,晚间用餐稍多即会呕吐,你的视力在减弱,头痛也在发作。不然,你也不必在白间重新启用摘下了多日的人皮面具。”她水眸浮漾着心爱之人瘦癯的面孔,“司哥哥,我不想你受那些折磨。你对小光一向纵容,这一回也随我任性可好?”
他一笑:“那么,答应司哥哥一件事。”
她举指对天:“百件都好。”
“无论这场医治的结果如何,小光都不可责怪自己。”
这个傻瓜。她忍回眸内湿意,高仰下颚气势凌人:“小光是天下最没心没肺的妻子,司哥哥莫杞人忧天,放心相信小光和江浅的医术就好。”
这个人儿啊,他今生今世惟一的小妻子,教他如何不爱,如何放开?司晗翻身,唇舌与她纠缠。
“不行……司哥哥需要养身……”她娇喘咻咻的打个小滚逃离,抗拒这份诱惑。
“小生听娘子吩咐。”他含笑,伸出双臂,“抱抱?”
“……抱抱!”她绽放灿烂笑靥,投入怀抱。
今夕何夕,与君同眠枕席。若能换你长生百年,愿舍尽我三千青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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