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香园。吟菊轩。
酒气醇香,菜色琳琅,却觚筹空冷,玉箸闲置,室中人无暇光顾。
“魏相……这是在做什么呢?”顿了片刻后,胥允执沉吟起问。
魏藉拱手:“诚如此女方才所说,此女乃春禧殿宫人,春禧殿事发前,她奉昭容娘娘之命出宫,在外面听说春禧殿出了事,竟不敢回宫覆命,躲藏游荡在街间,被微臣府中家丁认出,禀报微臣。因昭容娘娘一案不曾转交大理寺或是刑部,加之太后娘娘凤体违和,微臣不知该将她交予何处,着实手足无措了一阵。幸蒙王爷传召,微臣如梦方醒,将此女带到王爷跟前,听凭王爷处置。”
胥允执扫一眼地上跪着的少女,若非后者相貌平平,他或许认为对方另有筹谋,遂淡道:“本王虽然钦佩魏相因公忘私,然而本王一非主审,二非刑狱官员,纵使大理寺、刑部收不得,魏大人也该将她交给宫中的司正司才是。”
既然敢兵行险着,魏藉自然早有对辞,叹道:“微臣虽然优柔寡断,也曾想过将此女交予司正司,无奈近日司正司频频传出证人遭人毒害传闻,微臣惟恐自己亲手将一条活生生的性命送去危难之境,一旦有失,定然抱憾终生。”
胥允执微哂:“魏大人宅心仁厚,真乃大燕百姓之福。”
魏藉谦逊欠首:“微臣不敢当,不过微臣也是为人父,此女比昭容娘娘还要小上几岁,微臣将心比心,无法看她枉送性命。”
这可……
真真令人作呕。
奇异无比地,在场听闻者,无论是坐着的,还是跪着的,如斯念头同期划过脑际。
“本王亦为人父,不难体谅魏相的慈父心肠。”与其白白被人恶心,索性大家共襄盛举,“但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魏相将这个宫人交予本王,本王也不知该如何发落。”
“微臣只想借王爷的虎威保住此女一命。”相爷语声煞是真挚,“如若是王爷送此女进司正司,那些包藏祸心的暗处宵小便不敢轻举妄动。直待案情大白,她是生是死,端按律法行事。”
胥允执哑然失笑,缓缓道:“魏相这话可就是十足十的客套了。本王自打立府别居迁离宫廷,即再未插手过宫中事务,内宫衙署为何要买本王的账?反观魏相威震前朝,昭容宠冠后宫,才是那些人真正需要敬畏的,不是么?”
“王爷折煞微臣了。”魏藉长身离座,一揖过半,“王爷乃大燕的天黄贵胄,微臣不过效忠大燕的子臣,王爷之威岂是微臣敢望项背?王爷此话,委实令微臣无所适从。”
敢情这是越演越上瘾了不成?明亲王莞尔:“本王今日邀魏相一叙,不是为了听魏相一味的自谦自怜。魏相不妨坐下,地上的宫人起身,如何安排这宫人的去处,魏相自己做主,本王不敢自恃皇族擅僭权限,招揽世人诟病。”
“……王爷之命,微臣自当遵奉。”这明亲王果不其然的油盐不进,不给人可趁之机呐。“不知王爷今日传微臣过来,有何吩咐?”
心高气傲的魏相姿态放得如此之低,是效仿慎家的两位舅舅,还是这吟菊轩的风水天生如此?胥允执自谓今日别开生面,道:“本王宴请魏大人,是得皇上授意。皇上在陪都将养的这四十几日内,多亏有魏相主持朝政,安抚各方,方使皇上高枕无忧。”
魏藉面朝尚宁方向跪倒,山呼“万岁”,道:“微臣尽臣子本分,怎敢劳圣上惦念?”
“皇上还道,魏相身为朝堂梁柱,时刻不忘人臣之本,克己奉公,勤勉兢慎,堪为当朝楷模,故而借用前人诗语,有道是‘泾溪石险人兢慎,终岁不闻倾履人。却是平流无石处,时时闻说有沉沦’,赠予魏相共勉。”
“……微臣定当将此诗裱题于床头,每日晨昏叩省,静思己过,时刻不忘圣上教诲。”君威无常,皇上赠诗警醒,可是暗指当前案事?个中深意,还须回府后好生掂量才好。
“魏相请起。”胥允执伸臂,“这正事说完,便是闲事,本王今日想与魏相好好饮上一杯,不知魏相可愿赏脸?”
“微臣荣幸之至。”
蔻香俯首立于墙角,无声冷笑。她听不懂诗词文章,却看得出人心动态。相爷内心绝非外在这般安享当下,明亲王明知如此,仍出言挽留,不外乎成心戏弄刁难。依照相爷往素脾气,此时早该起身作辞,如今屈意应承,当然是为了狱中的昭容。
“太后旧疾复发,微臣心焦如焚。只是身为外臣不便进宫探望,请王爷代为问候。”
“魏大人无须担心,江斌已然回来,加上茯苓山庄的人从旁协助,太后凤体定然无虞。”
魏藉苦笑,长叹一声:“外间有说,太后的病是被昭容娘娘气极而发,微臣初听甚觉荒诞,听多了,却当真害怕传言属真,无颜面见太后与皇上。”
“那些话本王也有耳闻,不过是无所事事者的饭后闲言,何须当真?”
魏藉一喜:“这么说来,王爷不信?”
胥允执浅哂:“魏相当比任何人明白才是,难道魏相也如那些个闲人一般认为自己的女儿是个不忠不孝的悍妇?”
“……王爷言之有理,微臣若不是相信昭容娘娘的清白,又怎敢踏进宗正寺据理力争?”这明亲王明扬暗抑,不知出自何方意愿?倘是圣意,莫非是皇上决意弃昭容娘娘不顾?
胥允执浅呷琼浆,状似随口闲话:“昭容娘娘一向最得圣心,全因魏大人教女有方。前些时日本王为周老太君祝寿,在宴席看见了魏小姐,也是一位天姿国色的美人,显见贵府风水极好。”
“……魏小姐?”魏藉先惑后悟,“王爷指得是微臣的亲侄女魏菱?”
“哦?”胥允执唇抹笑意,“原来那位小姐名唤魏菱么?是个好名字。”
魏藉精神丕振:“王爷看得上她?”
“此言差矣。”明亲王爷肃容摇首,“魏大人乃一国之相,令侄女乃是令弟的嫡妻正出,千金之体,如何做本王的一介侧妃?那般质素的佳人,惟有陪伴天子身畔方算相得益彰。”
魏藉一僵:“王爷的意思……”
“本王没有任何意思。”他语音清淡,“魏相心疼爱女,也该晓得经此一事绝难恢复往昔荣光,早做打算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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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小酌,酒饮无味,肴食无香,着实煎熬。夜幕降临,魏大人已生醺醺醉意,起身请辞。明亲王慷慨放人,责林成送出怜香园大门。
车行稍远,魏藉方睁开醉眼,目觑门前少女,问:“明亲王提议送魏菱进宫,你怎么看?”
蔻香边忖边道:“明亲王和相爷从来井水不犯河水,此回宴请原以为他是替太后兴师问罪,没想到说了半天话,除了传达圣谕,居然替相爷出了这么一个主意。依奴婢看,且不管这个主意可不可行,想清楚明亲王的意图最要紧罢?”
“哼,如今皇上宠幸薄家女儿,那偏是过去的明亲王妃。这等丑闻虽然还没有公开于天下,想来也时日不远了,明亲王无非是想趁早转移一下朝野的目光,也好遮掩一下他那顶铁板钉钉的绿帽子。”魏藉冷笑不已。
蔻香附和着他一径窃笑,道:“既然明亲王打着这个算盘,对相爷来说即是无害。他有一句说得不错,经这事后,昭容娘娘很难得回往时的风光。这宫里的人一个个全是见风使舵的主儿,为了保住娘娘将来不受小人欺凌,是须有个亲人贴心照拂,而且,咱们这边也必须有人打破薄光的专宠,如今看来,那位魏小姐最是适合……”
魏藉重声长叹:“此后再议罢。”
情势逼人,你再是不愿,只怕也须走这步罢?蔻香温驯垂眸,想象着二位魏小姐御前争芳夺妍的盛景,万分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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