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酷暑,蝉鸣不绝,德馨宫后院的小亭内,两双形状酪似型号不同的圆眸正在对峙,为了彼此坚持的东西寸土不让。
“……娘!”
“不是‘娘’,是‘姨娘’,来,随我叫‘姨娘’,姨娘~~”
“……娘!”
“姨娘~~”
“娘~~”
“……我放弃,只叫‘姨’也可以,姨~~”
“……娘~~”
另边树荫下,绯冉、阿翠及一干正在忙碌宫中杂务宫女回过头瞧着那处光景,皆笑不可抑。
“薄尚仪还真是不肯死心呢。”一宫女抿嘴道。
一宫女掩口:“二皇子的生日过去了有半个月了罢?那天生日宴回来二皇子突然开口管薄尚仪叫‘娘’,咱们吓了一跳不说,薄尚仪吓得整个人从椅子上滑下去,现在想起来还是好有趣。”
“这也难怪,这段时日淑妃娘娘带着大公主经常来陪二皇子,大公主在人后多是向淑妃娘娘叫‘娘’的,二皇子许是学了去。”
“你们别只顾着说话,赶紧把手头的活做完,这些窗纱今儿个全部要换上。”绯冉虽然是如是吩咐,自己个也是忍俊不禁,不由得走到那亭子外面劝导执念颇深的某女,“二皇子才开始说话,一时半会儿叫不过来稀松平常,您也没必要较真罢?”
“不成!”薄光断然反对,“小小年纪如此冥顽不灵,听之任之还了得?”
“您教了都有一盏茶的时间了,您不累,二皇子总是累的罢?不如暂时放一放?”
“今日再教最后一次。”她正正对准甥儿那双水汪汪的大眼,唇儿翕动开阖,“浏儿,我是姨……姨姨,叫我‘姨’。”
胥浏端着白里透红的小脸,煞是严肃地思考少许,粉嫩小嘴张开:“娘~~”
“……”薄光石化。
圆月门口有人一声轻笑溢出。
后院诸人偏过头去,当即悉数跪下:“奴婢参见皇上。”
“都平身罢。”一袭水白色的夏时丝质常服,束发无冠,腰间无带,薄底丝靴,尽是清凉意味的兆惠帝掀步趋来,走进小亭。
宫女们在绯冉示意下各自向后退避,远离小亭。
兆惠帝捏起儿子胖肉小手,道:“朕竟不知道浏儿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
似是意识到自己得到了父皇金口夸奖,二皇子在小床内蹬腿咧嘴嘎笑。
薄光见不得小人得志,揭发道:“他也只咬得清这个字,其他还是只懂得小人国的之乎者也。”
“小人国?”他忍笑,“原来浏儿这个小人儿招惹了薄尚仪不悦么?”
方才那一幕窘状遭人窥破,薄光胸中存气,道:“他屡教不改,微臣无可奈何。”
这竟是真的在与小小的浏儿计较?她就这么认真的和一个小儿生气,执意分出高下?兆惠帝啼笑皆非:“你是浏儿出生至今最疼他的人,他自然与你最为亲近,叫一声‘娘’也当得起,计较这个做什么?”
“明明他平时没事一径‘咿咿呀呀’的自说自话,如今硬是不肯叫一声‘姨姨’,这分明就是故意与微臣做对不是么?”
“……是么?”他该支持哪一方?兆惠帝望向呈茶来的绯冉,“你们怎么说?”
后者苦脸道:“奴婢们也没有法子,断不出哪个更孩子气。”
这应答颇妙,兆惠帝纵声大笑。
在场宫女皆是一愕。她们不在明元殿当差,不谙圣上喜怒规则,但大家的口耳相传中,圣上绝非这般爱喜愿笑的人物。此刻她们站得恁远,都能将笑声的得这般真切,足见端的是龙颜大悦。
“好了,你且和浏儿争个高低出来,朕还有折子要看,回头还须告诉朕谁胜谁负。”
恭敬送完天子,薄光回首瞪一眼毫无悔意的小人儿,意兴阑珊,道:“方才司言司拟了关于未来三日进宫为太后侍疾的外命妇命单,我先去看一眼,姑姑替我教训一下他。”
还未走几步,二皇子那边已大发抗议,吱哇着张手呼叫。她得意回眸,交涉道:“叫声‘姨姨’的话,我愿意哄你午睡后才去料理公事。”
二皇子无辜以对,小颈昂扬:“娘!”
“……”她旋身疾去。
绯冉窃笑,抱着小主子去凉殿小憩,恰逢一小太监由前院转了进来,道:“司尚宫来了,说是有要事与薄尚仪商量。”
~
“还有几日便将远嫁苗寨,是特地来与我话别的么?”
德馨宫东便殿,窗外浓荫蔽日,无风自凉,给出了这方天然的清爽消暑好地。便殿当央,绘着翠竹清泉图案的紫檀座屏前,排布一组形状奇巧的圆桌圈椅,桌上的翡翠瓶中插两只绣球数朵百合,青瓷大盘中呈放各样时鲜水果,外邦贡来的紫皮葡萄琳琅其内,鲜艳欲滴。
在整室充盈的花果香气中,薄光背垫冰丝凉枕,手捧初用冰镇过的酸梅汤,小口啜饮,兼搭话对面美人。
司晨收回在殿内各处的视线,道:“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们三姐妹。”
“……”一口酸梅汤差一点便这般喷射出去。
“我司晨从来不是旁人的陪衬,但你们出现的地方,必然夺去所有人的光芒,我最爱的男人,最欣赏的男人,最愿意跟随的男人,他们眼中只看得到你们姐妹。”
“呃……”
“听我说完。”司晨玉颜一凛,道。
“哦。”气势惊人。
“可是,你们纵然如此,还是没有保住自己的家门,没有保住自己的父亲。那一刻,我又曾对你们生出三分同情。”
“……”专心喝酸梅汤要紧。
“但,你们走便走了,居然带走了德亲王的心,明亲王的笑,还有皇上的真。我在旁边看着,看着你们的身影仍出现在天都城的街头巷尾,紫晟宫的缝隙边角。我还在猜想需要多久你们才肯真正消失时,你们竟重返这方世界。为什么?”
“皇命……”
“我话还没完。”司晨美眸冷睨,“你们竟然还肯回来?竟然不肯离开?竟然愿与杀父仇人同床共枕?贪恋富贵,醉心权势,原来,薄家人也不过如此,实话说,在薄年拒绝了我助你们出逃计划的那刻,我反而释然:不过尔尔的薄家女儿,哪里值得我多年耿耿于怀?”
……
她双手捧颊,全神贯注,等了片刻后不见下文,嚅嚅问:“结束了?”
司晨呷茶淡哂:“你还想听?”
“我以为你还有话未完。毕竟,出嫁前特地找我一趟,只为倾诉多年来的阴影与自卑,有点不合常理。”
司晨瞳光锐不可当:“我最后的话,你没有听见?”
她撇嘴:“听见了不代表相信,你的表情语气均没有那般超脱。
“你……”
“正当午的酷热天气里,司尚宫既然来了,还是把真正想说的话告诉薄光为好。”
司晨扬起嫣色的唇角:“我劝你离开宫廷,离开天都城。你的姐姐们已然走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哦?”
“你只须一走,便可省却许多乱事。反之,倘一味沉溺于这一室的舒适奢华内,早晚引火烧身,噬脐莫及。”
“哦。”
“我是看过过去的三分情分上诚心规劝。你听,是你的造化;不听,是你的业障。”
“业障?”
“告辞。”话已送到,司晨不愿耽搁。
她追上两步,问:“你嫁去苗寨,可是为了有一日足以强大到为薄光制造业障?”
司晨目芒回睇,欲笑还休:“你认为呢?”
“你既有此心,为何不嫁给皇上?”
对方仍是那张冷艳逼人的面孔:“你觉得呢?”
“……一路顺风。”
因为,那是太后的意愿,是政治的需求。骄傲如司晨,要的是男人心底的渴望,而非天子慷慨纳之的从流。
呜呜,司大哥,你的胞妹今日欺负小光,未来还指不定如何棘手,小光打你一通提前出气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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