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浅落寞的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将地上的香碗碎片拿在手里,用手指轻轻擦拭香碗上的灰尘,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道:“怕有什么用呢?该来的还是要来。”
我蹲在白清浅对面,捡起被折断的令旗,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清浅将几个香碗碎片按照大小叠在手里,语气悲凉的倾诉道:“爷爷生前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因为心善,得罪了不少同行,这尸骨未寒就被人找上门来挑衅,掀了堂口折了令旗,还把仙家吃饭的香碗踩在脚下……”说着说着,白清浅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在我印象中,我从未见过白清浅掉眼泪,哪怕是在安葬爷爷的时候,她都没有哭过,那个坚强的姐姐竟然也有脆弱的一面。
地上的香碗碎片和令旗拾起来后,白清浅看着我说道:“我不会让爷爷这一堂老仙失望的,去吧,去把我说的东西都买回来,三尺三的红布……”
在东北,能立堂的出马弟子挺多的,只不过因个人家里供的仙道行不同,因此办事能力也不同。白清浅要出堂,必须得有大神和二神到场。
大神就是除了白清浅之外的另外一个出马弟子。二神是负责敲二神鼓,唱二神调的。
伴随着有节奏的二神鼓声,秦二神唱起来二神调:“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闩。行路君子奔客栈…………摆上香案请神仙。先请狐来,后请黄,请请长蟒灵貂带悲王。狐家为帅首,黄家为先锋,长蟒为站住,悲王为堂口。左手拿起文王鼓,右手拿起赶将鞭……”
二神调又分很多种,《领马咒》、《显圣咒》、《护马咒》《穿堂咒》等等。
秦二神敲鼓唱词,白清浅头披红布,手里拿着三炷香请仙家上身,我亲眼看到她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晃动,腿也颤抖。
这时,一旁的大神开口问道:“老仙是从哪里来?是来根草卷歇歇脚,还是喝杯哈拉气迎迎风?”
“白清浅”低声道:“先喝杯哈啦气暖暖身……”
听到这个声音我就知道不对劲了,这不是白清浅,应该是某位仙家上了身,就在这时,大神客客气气的开口问道:“请问是哪路老仙,从哪来?”
“白清浅”眼睛微垂,回应道:“胡家头排胡天龙、二排胡天刚、三排胡天清、破关胡天福、护身胡金花……黄家教主黄天霸、二排黄天龙、压堂黄天豹、收兵黄天刚、扫堂黄飞虎、大报马黄小跑、破关黄有财……蟒家大教主蟒天霸……常家……”
我在一旁听的震惊,这些仙家都是跟随爷爷老仙们,原来我们家的堂口,竟然有上百位仙家,现在,这些仙家都选择了白清浅作为他们出马弟子。
那一年,我22岁,白清浅26岁。
立堂仪式结束后,大神家里有事,提前走了,敲二神鼓的秦二神略显惋惜的轻叹道:“你们一家,终究还是没离开这个道道啊,你爷爷生前得罪了不少同行,不知道跟着他的那些老仙们,是不是都在。”
我看向敲二神鼓的秦二神问道:“我爷爷为什么得罪了那么多同行?”
秦二神道:“别的出马弟子给人看病,动则就是几百、几千的收着,看的好坏咱就不说了啊,你爷爷呢,给个一百二百他不嫌多,给个十块八块他也不嫌少,十里八乡知道他的,都不去找其他人了,他严重影响了其他出马弟子的收入,人家能不记恨他么?”
我轻叹道:“我爷爷这一辈子就是太实在了,但凡他在给人看事的时候多收点钱,都不至于活的穷困潦倒。”
秦二神道:“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他到了那边,那就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了,绝对有威望,那可不是赚多钱能买来的威望。”
我询问道:“今天早上有个独眼老道带着两个弟子来我家,把我爷爷的香案掀翻了,你知道他是哪来的么?”
秦二神听后拍大腿问道:“那个独眼老道来了?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那缺德的玩意?得罪他的都没有好下场,不是给人放小鬼,就是给人使绊子的。”
“放小鬼?”我对这个词很是陌生。
“那可不……”秦二神聊到了兴致上,盘腿坐在炕上,给自己的烟袋杆里面放了点碎烟叶,抽了一口后说道:“就这缺德玩意去年干的一件事,村东头老刘家的大孙子不是要中考嘛,提前去找独眼老道看一看,祈个福啥的。大老刘去的时候装了两盒华子,提了一瓶二锅头,这独眼老道可能是觉得给的东西少了,有点不高兴。就在红纸上写了点什么东西,叮嘱大老刘不能打开,回家之后找个香案放着,前面摆一个香碗,每天上三炷香,结果你猜怎么着?”
我脑袋晃的像个拨浪鼓一样,满眼好奇的盯着秦二神。
秦二神抽了口烟袋杆,把头伸向我,故作神秘的换了一副语气小声说道:“他让大老刘给他养小鬼啊!”
我像个白痴一样问道:“啥意思?让大老刘给他养小鬼,啥意思?没听懂。”
这时,白清浅睁开了眼睛,对我说道:“独眼老道给大老刘的红纸上,写的是一个亡人的名字,大老刘把这个红纸带回去供起来,等于是把这个人的鬼魂带回家拱了起来。”
“对对对。”秦二神道:“不愧吴瘸子的孙女,一说就懂。独眼老道这么做,一是为了撒气,他觉得大老刘带的东西少了,他不高兴。二是为了以后折腾大老刘,隔三差五的操控小鬼折腾大老刘一家人。”
我一脸懵逼的问道:“最后怎么被发现的?”
秦二神道:“又不是就独眼老道一个人懂这些,在东北,这出马弟子一抓一大把,能看出来大老刘气色、状态不对的大有人在。”
我又追问道:“后来咋办了?”
秦二神道:“咋办了?还不是你爷爷出了手,把那个鬼魂给超度送走了,可能就因为这事,独眼老道就看你爷爷不顺眼……不对……”说到这秦二神又想起来什么,“你爷爷和这独眼老道的过结可不止这一点,多了去了。”
我追问道:“那大老刘后来咋办了?”
“咋办?”秦二神抽了口烟袋杆道:“他能咋办?独眼老道那种人是他能惹得起的么?吃哑巴亏躲着走呗。”
白清浅从地上起身,客客气气的对秦二神说道:“谢谢秦伯伯。”
秦二神从炕沿边下来,上下打量这白清浅,感受到了白清浅已经立了堂,内心感叹道:“不得了啊不得了,一天有仙,两天立堂,放眼整个东北,你也是数一数二的了,你爷爷在那边肯定很欣慰,这一堂老仙都还在么?”
“在。”白清浅回答道:“一个都没走,全都在。”
秦二神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道:“你爷爷吴瘸子这一堂老仙啊,各个嫉恶如仇、眼里容不下沙子,否则这执法堂也不会落到你们家的堂口上,孩子,我和你爷爷也有大半辈子交情了,我说句掏心窝的的话啊,你别跟你爷爷一样的,自私一点,凡事给自己考虑考虑,他这一辈子泄露太多天机,成全了众生却苦了自己。”
白清浅看着秦二神道:“谢谢秦伯。”
“行了,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说罢,秦二神拿着他的二神鼓走向门口,我跟上去准备送他呢,他突然转过头看着白清浅说道:“下手轻点啊。”
送走秦二神后,我回到了外屋。
白清浅点了三根香插在香炉里,突然家里的灯开始不停的闪烁,我还外屋没反应过来呢,里屋就传来了“白清浅”的声音。
“吴一念,过来!”
听到这个声音,我觉得而有点奇怪,我觉得那声音不像是白清浅本人的。
当我看到“白清浅”那一瞬间我就明白了,堂口的老仙上了她的身,她站在香案前看着走进来我的说道:“过来,给老仙们上三炷香,一会儿我们去找独眼老道,掀了他的摊子去。”
“去找独眼老道?”我提醒“白清浅”说道:“咱俩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去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的道观,掀人家的桌子?这适合么?”
“白清浅”道:“你真当他是个普通的老头么?你忘了他身边还有弟子了么?”
我猛然想起来白天还有两个年轻力壮的男子跟着过来了,我强调说道:“那俩人把我架起来的时候,我一点还手的能力都没有,咱过去这不还得挨揍啊。”
这时,白清浅再次开口,声音却截然不同了,变成了我熟悉的声音,“一念你别怕,刚刚和你说话的是蟒家女将蟒金花,她上了我的身,只占半窍。”
“啥意思?”我不太懂这些。
白清浅解释道:“上身占全窍,就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了,身体由蟒金花操控,占半窍,就是我有自己的意识,她上我的身,现在的身体可以由我们两个人同时控制,金花护体,那独眼老道的丁点法术,控制不住我的。”
我站在原地像个傻子一样看着白清浅。
蟒金花的声音借白清浅的口传出来,对我说道:“一会儿蟒黑龙借用你的身体,去独眼老道那把你爷爷的无字书拿回来。”
“就是今天压在香案下被拿走的那本书?”
蟒金花没回答我的问题,继续按照她的节奏对我说道:“你身体太弱了,蟒黑龙上身太早怕你太累,你先跟着我走吧,到了独眼老道那再说。”
这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也有可能不是在耳边传来的,总之这个声音就出现在了我的潜意识里,“别怕,有我护着你。”紧接着,一道黑色的虚影从我眼前闪过,那是一条会飞的黑色蟒蛇。
那画面属实把我震撼到了,虽然我从小就是被我爷带大的,但是我我从未见过仙家的样子。
爷爷给人缘主看事的时候,他都不需要仙家占全窍,占半窍的时候都少之又少,很多的时候就试用“上方语”,也就是“仙家语”询问,在用普通话翻译给看事的缘主,我看向白清浅,用略微抱怨的语气说道:“爷爷给人看事一辈子,也没用仙家上身占全窍。”
白清浅回怼了我一句说道:“爷爷一辈子也没跟凡人打过架。”
这倒是真的,我爷爷那是远近闻名的老好人,吃亏了都不带吭气的,更别说他去和乡里乡亲的打架了。
这时,白清浅的嘴里又传来“蟒金花”的声音,她很拽的说道:“有几个人敢和老爷子打架的?除非他们想死两次?”
“啥意思?”我又听不懂了。
白清浅解释道:“蟒金花的意思是,肉身死一次,魂魄散一次。”
我催促道,“走吧走吧,既然要打架,那就快点,早去早回。去找那独眼老道要回来爷爷的东西,一会儿天就完全黑透了,那个独眼老道还住在村口那个快要废弃的道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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