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谢公子突然患上了不能起身的重病,怕误了吉时,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下着雪的隆冬天气,三皇子却拿着折扇。
少年唇红齿白,风姿俊秀,折扇一下下在掌心轻敲着,眉眼恣意又张扬,笑看着一身嫁衣、凤冠霞帔的楚轻盈。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替没出现的新郎解围,实际却是要把事情闹大,不能因为首辅的权势而将这件事囫囵过去。
为此他还对楚轻盈眨了眨眼,是要给楚轻盈撑腰的意思。
楚轻盈扫过去一眼,心里沉了又沉,三皇子是她所在的话本里的男主人公之一。
这个话本写得是两个男人的爱情,对,楚轻盈大为震惊,但话本就是这样的,以三皇子和另一个男主相爱相杀你追我逃为主线,权谋夺嫡为辅。
她是大将军楚恂最小的女儿,楚恂手握重兵,掌军政大权,大周军中的主要职务皆由楚家人担任。
皇上的几个儿子都想让楚恂成为他们登上皇位的助力,其中最快捷的途径便是娶她。
所以从她幼年起,几个皇子们就听从各自派系的安排以各种方式接近她,在她及笄后,男主三皇子更是向皇上提出娶她。
楚家世代忠良,留有祖训“唯效忠皇上,为民为国而战,不可结党营私,参与到包括夺嫡在内的任何政斗中”。
楚恂谨遵祖训,平等地跟每个皇子来往,却从不站队,在皇上对三皇子的求娶态度不明的情况下,楚恂拒绝了。
三皇子嘴角勾着一抹笑意,漆黑如玉的眼中满是温柔,深情款款,原本以为用娶楚轻盈的方式,让楚家成为自己助力这条路是走不通了,谁曾想楚恂千挑万选的女婿,竟然让护卫冒充他拜堂。
今日他便替楚轻盈讨回公道,不介意楚轻盈名节被污,迎她为皇子妃,如此,他们楚家对他感恩戴德,定会誓死追随他。
楚轻盈一阵恶寒。
在几个皇子中,她和三皇子的关系是比较好的,但知道了三皇子有龙阳之好。
这还好,关键是三皇子假装喜欢姑娘,在她爹和皇上面前深情地立誓要是娶了她,绝不会纳妾,一生只有她一人。
这就恶心人了吧?
不过,这婚是一定要毁的,楚轻盈“啪” 一下把人皮面具丢在地上,转过身面对着高堂上端坐的人。
“谢家这是何意?”楚轻盈一身贵重华丽的艳红色嫁衣,金线绣着的鸾凤展翅,环佩首饰熠熠生辉,五官明艳张扬,背影气势十足,声音传到在场的每个人耳中。
“全京城皆知我要嫁的是谢家的大公子,你们却找护卫冒充谢公子,我与谢公子乃是皇上赐婚,你们偷天换日,可知是犯了诛九族的欺君大罪?!”
主位上有两张椅子。
只不过跟话本里一样,或者说她的前世更贴切。
在看官眼里,她只是话本里的一段文字,一个没有血肉和灵魂的小配角。
但对于她自己来说,这个话本世界,就是她的真实世界,她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她经历了真实短暂的一生,死过一次,又重来。
所以那是她的前世,跟前世一样,谢疏鹤没来。
陈郡谢氏是屹立于数个朝代更替而不倒的大门阀,家族里人才济济各有所长,在最鼎盛时期,谢家人进入仕途后遍布政界和军界,发号施令,高居人上,甚至还能摆布皇帝。
不过,过去一百年谢氏开始走向没落,到了谢疏鹤这一代,谢家嫡长女入了宫,颇受皇帝宠爱,身为贵妃大有压过皇后的势头。
“ 少有奇才,文章盖世,冠绝当今”说得是谢家二爷谢疏鹤,他还是孩童时就以数首诗名动京城,其文学才能,艺术,思想以及诗词歌赋方面的成就,在少年时期就为世人瞩目。
如今他年仅二十七岁就是权倾天下的当朝首辅,掌握朝政中枢,推行新政,造福百姓,是皇上最器重偏爱的重臣,也在民众里有着极高的名声。
只是,谢疏鹤从出生就有不足之症,从小体弱多病,换季必感染风寒,反复高烧,咳血,昏迷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长。
谢家为他遍寻世间名医,皇上隔三差五就让太医院送来最珍贵稀缺的药材,可这也只是吊着他的命,他被断言活不过三十岁。
谢疏鹤这身体是不可能育有子嗣了,皇上就把自己和贵妃生的皇子,过继给了谢疏鹤。
他长姐的儿子,也是谢家的血脉,养在他名下,他有后,谢家就不算绝代。
谢昭川就这样从皇子成为了舅舅谢疏鹤的儿子,一晃五年过去了,谢昭川于今日大婚。
只是这段时间谢疏鹤又感染了风寒,卧床不起,以至于连儿子的终身大事都无法参加。
楚轻盈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主位上,几年来以谢家主母自居的杜婉兮,眼里带着冷意。
杜婉兮是皇上赐给谢疏鹤的,前世,她这个名义上的婆婆可没少折磨她,杜婉兮一手造成了她的惨死。
杜婉兮秀美的脸在刚刚就泛起了苍白,对上楚轻盈那摄人的双眸,心里莫名发慌,面上拿出当家主母的威仪来,“找人冒充川儿的确是我的不对,但实在是无奈之举。”
“就在昨晚,川儿突感鼠疫,我立刻做出决策,远远送他去了庄子上。”
“你们成亲的一切事宜都准备好了,请帖也全都发了出去,事态紧急,不好突然取消婚礼,偏偏川儿感染的是能传染人的瘟疫,我只好让人代替川儿与你拜堂成亲。”
“你且放心,我已经请了诸多医者到庄子上给川儿医治,想必他很快就会痊愈,到时我们谢家再补你一场婚礼如何?聘礼也再给一份……”杜婉兮三分威仪七分怜爱,柔声安抚着楚轻盈,伸手拉楚轻盈的手,十分宽容疼爱的模样。
她这番话是临时编出来的。
那护卫戴上人皮面具冒充谢昭川,迎亲都顺利过关了,其他人也没发现端倪,谁能想到盖着盖头的楚轻盈,能揭穿护卫的身份。
她反应快编出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吧?
宾客们一听谢昭川患上的是鼠疫,面露惊恐,已然是相信了她的说辞。
女眷纷纷安慰杜婉兮不要担心,也劝着楚轻盈完成成亲仪式。
谢公子不幸患上鼠疫,不愿传染给大家和她,才让人代替他拜堂,他是有苦衷的,他多么大义,
而她的婆婆作为长辈都这么低声下气了,承诺补办婚礼,再给一份聘礼,她要是再闹,那就是不识抬举了……楚轻盈听着这些话,低眼看着杜婉兮那双细白柔嫩的手。
前世谢昭川逃婚,为了应付外人,找了护卫假冒他,她一无所知完成了仪式。
直到楚家覆灭,她才得知新婚当天谢昭川压根就没跟她拜堂。
而此刻,她当众揭穿了假新郎之事,岂会轻易作罢!
楚轻盈甩开杜婉兮的手,“患上瘟疫之人九死一生,杜姨娘这是要我嫁入你们谢家就守寡吗?我不愿!我看今天这婚不用成了。”
一声姨娘喊得杜婉兮唇边的笑僵住了,维持不了脸上的温柔,她冷了声音,语气威胁,“楚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这是皇上赐婚,不是你想悔就悔的,而且你一个女子,今日名节受污,日后无人娶你不说,你会被唾沫星子淹死的……你已是我谢家妇,川儿身患鼠疫,命在旦夕,你嫁过来便是给他冲喜。”
楚轻盈沉默了一瞬。
而被奉为座上宾的三皇子,一手撑着脸,慵懒随性的模样,带着几分笑意慢悠悠接道:“杜姨娘这话说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也是女人,怎能作践同是女人的楚四小姐?哦,不对,你岂能跟楚四小姐相提并论?”
杜婉兮的手猛地按紧了桌角,含怒的目光射过去,“三皇子慎言!”
她虽是皇上指给谢疏鹤的妻子,还被抬为了公主,但当时她跟谢疏鹤连嫁娶仪式都没有,被送到谢府的当晚谢疏鹤在病中,派人打发了她。
这几年她更是连见一面谢疏鹤都难。
表面上她是谢家的当家主母,首辅夫人,贵妇们追捧讨好她,可实际上她们都在背后笑话她。
她连谢疏鹤的妾都不是,三皇子这是当众打她的脸!
“楚四小姐,我本以为你和三皇子之间只是传言,却没想到你们两人是真的情投意合啊。”杜婉兮压着心里的屈辱,淡笑着给楚轻盈安上了一个跟男人无媒苟合,背着未婚夫偷情的罪名。
这样的女子,她谢家不计前嫌娶了,日后她如何待楚轻盈,她都占理,外人都会觉得是楚轻盈这浪荡的女子该得的。
三皇子重重地合上折扇,“楚四小姐是将门之后,不仅才貌双全,且习得一身武艺,能御善射,上阵杀敌不让须眉,这样的女子,不仅本殿倾慕多年,京中众多少年郎亦是寤寐求之,偏就便宜了谢昭川。”
“但谢昭川不懂怜爱珍惜,本殿今日便把话撂在这儿,若是楚四小姐毁了婚,本殿明日便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她,且不纳妾,一生只一人!”
三皇子这话就有些放荡不羁了,他的性格也是如此。
皇上疼爱他,却不把他列在储君的选项里,朝中大臣也都不看好他。
不过三皇子痴情的模样,倒是感动了在场的一波人,人格魅力直线上升。
楚轻盈勾了勾唇,三皇子故意让皇上和京中所有人都知道他对她情深义重,频频高调示爱,可曾考虑过她的名节?
他表面上玩世不恭无心皇位,其实不过都是伪装,他才是最后的赢家。
既然三皇子假深情,那她便用三皇子这把刀,让三皇子先和杜婉兮斗几个回合。
“三皇子。”杜婉兮手指颤抖,加重语气喊了一声三皇子。
皇上都得给谢疏鹤几分面子,这乳臭未干的皇子,是觉得谢疏鹤病入膏肓大势已去了,才敢公然挑战谢家吗?
杜婉兮看向其他几个皇子和其势力,谢疏鹤手握权柄,受皇上偏爱,有时三言两语就能左右皇上的决策。
这几个皇子是需要谢疏鹤的扶持的,所以几个平日跟楚轻盈相识的皇子,一时间并没有帮楚轻盈。
毕竟楚轻盈和谢昭川生米都快煮成熟饭了,他们娶不了楚轻盈,那就不能得罪了谢疏鹤,更不能让三皇哥带着楚轻盈逃了婚。
他们得不到的,三哥也别想得到。
在场的都是官场里浮沉的老狐狸,心里再鄙夷,面上也对杜婉兮十分恭敬。
楚家女儿今日不嫁,也得嫁!
杜婉兮满意极了,下巴高昂起来,睥睨着众人,首辅夫人的气势更足了,语带威压和命令,“既然误会已经解除了,那便继续拜堂吧,莫要误了良辰吉时。”
那冒充新郎的护卫,在杜婉兮的示意下,伸手去拉楚轻盈。
三皇子握紧扇子站了起来,直直盯着楚轻盈,他可以带楚轻盈走,但前提是顺理成章,楚轻盈愿意跟他走。
然,看这局势,杜婉兮镇住了场,而楚轻盈又钟情于谢昭川,怕是会在杜婉兮的威逼利诱下,同意护卫代替谢昭川完成仪式,等着谢昭川回来吧?
三皇子见楚轻盈站着不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楚轻盈今晚若是妥协了,那么往后不知道会被谢昭川和婆婆如何拿捏欺辱呢。
护卫的手就要碰到楚轻盈的胳膊了,那一瞬楚轻盈两手提着自己的嫁衣衣摆,伸出腿就把护卫踹翻在地,再上前两步抬脚踩住倒地的护卫胸口,“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拜堂吗?”
“你们谢家公子并非染疾,而是与人私奔了!”楚轻盈脚踩着人,在全场的目瞪口呆中,伸手。
她的陪嫁婢女从外面飞奔而来,拆了一封信,还有一个红色的衣物,“四姑娘,这是在谢家公子的房中找到的,这件‘信物’就放在谢公子枕畔。”
楚轻盈把那信展开给在场的人看,是女子的簪花小楷,上写:“川郎,三日不见,衣带渐宽,明晚酉时,老地方,盼君。”
这话已然很露骨了,更让人羞耻的是那件信物俨然是红色的肚兜,再听婢女回是在谢昭川的枕畔找到的,三皇子带头,先呕为敬。
杜婉兮脸色大变,豁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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