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恩浩荡是臣子的殊荣,但天恩太过浩荡也是一种负担。
虞光誉收到宸元帝的圣旨,暂代北境太守一职。
简单来说,就是先处理把控打下来的草原和土地,他们还没吵吵个名堂出来,派谁来管也是一门学问,天下的人才多,但等到真正要上手用的时候又感觉揪不出来一个能治理北境的人。
毕竟北境地理环境险恶,此次虽说大胜,但异族向来都是打不死的蟑螂,狠狠打一次又会卷土重来,刚刚过了秋收,又被宸国的军队打得如此凋零,可为了活命终究还是会有不怕死的拼命来劫掠。
这就需要一个能威慑得住,能打得狠的人驻守在此地。
虞光誉接到旨意只是有些可惜还得在此地待上一段不短的时间,面无表情地接旨。
千里送旨意的官员也是有些压力,没办法,虞光誉在沙场上积攒的杀气和快浸入味的血腥味确实瘆人。
“虞将军,皇上惦记您,怕您也惦记家里人,特意交给下官这几封信转交给将军,都是您府上家眷所写。”
要不说宸元帝会做人会当皇帝呢,在外打仗的大将军虽然使唤起来就跟驴一样,但人家给甜枣的时候也给到心坎上了啊。
甭管人家心里怎么想的,论迹不论心,架不住虞光誉吃这一套啊。
刚刚还面无表情的虞光誉眼神微有震动,揭过薄薄的书信,语气都感觉没那么肃杀,“多谢皇上挂心,有劳了。”
来的官员自然不会桀骜,只是轻轻拱手下去了,没继续待在这里耽误人家看信。
家书抵万金。
人家家书拿到手自然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他老待在原地就有些看不懂眼色了。
虞光誉坐下来打开信就看到三个人的字迹,一目了然。
宋兰梦给他的信很简单,没有任何的抱怨和控诉,到最后也只有一句含蓄的“书南和却北也都想你了”。
虞光誉捏着信纸的手有些颤动,好似透过娟秀的字见到了她水润情愫的眼眸。
此刻才真正觉得被压抑的私念汹涌而出。
女儿的信同样温情,还说等他回来就能学会绣复杂的香囊了,他想到出征前书南送给他的简单平安符,心里想着,其实他的女儿不需要逼自己去学这些的。
终于轮到有黑坨坨的信了,一看就是出自虞却北的手,还未细看就感觉扑面而来的吵闹和不干净,黑坨坨横行,能看到他挣扎努力过后最终放弃请人代笔的过程。
虞光誉细细地看了,虞却北活泼许多,三人里面就他的话最多,学堂、家里的事情都写在上面,还说墨染没破军给他面子,在它面前练武不但不给面子,还很嫌弃他吵闹。
虞光誉被他的话逗笑了,好在他不是个小气的孩子,只说就没再去打扰墨染,还时不时地去送小点心。
说到小点心,怎么能少得了他心心念念的破军呢。
虞光誉就看着他儿子接下来都是对他的战马的想念,还特地攒下来零花钱准备等马儿回去买最好的糕点给马儿吃。
他不至于吃醋,但心里确实是有点不是滋味。
三封家书让本来开始疲惫无激情的虞光誉又重新打起精神来,穗穗也听到了小幼崽对她的挂念,穗穗很是感动,她太喜欢这种懂她心思的小幼崽了。
零花钱一定要给她留着啊,小点心也要记得初心啊,可别自己忍不住嘴馋买了吃,她可都记着呢。
至于虞光誉,穗穗都只能在心里叹声气,感觉她将军崽已经被皇帝玩弄于股掌之间,干活干得心甘情愿,恨不得肝脑涂地。
她也没有办法,总不能指望她一匹马去帮虞光誉处理各项事务。
经过家书的回血和激励,虞光誉全身心地投入到接下来边疆军务政务两手抓的工作当作,穗穗通过虞光誉忙里偷闲来看她的时间间隔,判断出他每天公务繁忙程度。
她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没有办法再整日躺着,那就每天站着。
到处都忙得很,罗思也没办法带着她出去溜达,别人家的马也是马,再说现在守卫森严,将军的马也不能率先打破规矩。
穗穗此次倒是没有闹腾,罗思说她懂事了的时候,穗穗埋头吃草料的时候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她又不是真的不懂事的小马。
哦不对,她已经满了三岁,脱离儿童马的范围了。
别看她长得高大健壮,但其实她年纪还很小呢。
虞光誉确实慢得想把一群给他偷偷下绊子不配合的人全部砍了。
把异族打跑了还是拿到了一片好地,没地方种粮食但有地方养马了啊。
还有许许多多的草场都成为了公家财产,但显然养马之地朝廷要,但有些草场就没必要了,宸元帝的意思也是叫他想办法卖出去,堂堂一个皇帝还操心得很务实。
但草场有好有坏,有人想要包圆有人想要讨价还价,剩下的一些下等草场一个个都不想要,连当作搭头都不愿意,一问就是装死,虞光誉很想一刀砍了一了百了。
先礼后兵,礼没多久他就想要动兵了。
虞光誉十分强势且不讲理地直接将草场划分成清楚,不管你愿意买还是不愿意,强买强卖的买卖他是做定了。
一群人被虞光誉请来做买卖的时候脸色很不好,还没办法翻脸。
他们来的时候下马车就看到外面全都是精锐,虞光誉也没以往那么好说话,身后站着两个铁塔一样的黑脸汉子,武器也被抓在手里,好似随时准备攮死一个,这情况谁敢随随便便说“不”啊?
一个个心里都在骂他土匪做事不讲究,虞光誉才不管这些,只要草场出手银钱到手,爱骂不骂。
再说,他又不会长时间停留在此地,最后还是要回京城养老的,又不会驻守北境。
打完异族、治理北境然后再在这里领兵驻军?
就算是宸元帝这么吩咐虞光誉也不敢接这道圣旨啊,真觉得脑袋在脖子上长得太牢固啊。
本来拖了半个月都没解决的买卖经过一个时辰就解决得彻彻底底,至于黑着脸出门的那些买家,虞光誉压根没放在心上。
很好,任务又完成了一项。
虞光誉刚从这群人手里坑完一笔钱回来,转瞬间就又散了出去。
宸元帝将草场交由他来处理也是一种奖赏,提到过草场买卖所得由他来处置一部分,用以军队士兵的奖赏。
征兵是强制性的,但让人家拼命打仗还是得有奖赏措施,穗穗听到罗思说军队里根据功劳发了赏银才意识到这个问题,银子并不多,少的也就几两而已,但对于底层士兵而言已然是不少,种地的农家一年田地里能有二两银子结余已经是一个丰年。
更何况上限也高。
穗穗明显感觉到军营的气氛好了许多,她还说怎么感觉怪怪的,原来是赏银没发下来,就跟发奖金一样,钱到位以后干活儿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宸元帝在收买人心上十分得心应手,当初也是从军营打出来的,明白他们都惦记什么。
除了极个别特殊团体,谁都惦记家乡的亲人,还专门叫人负责了家书和寄件活动,很多人都是一个乡里的,再加上驿站,虽说工作量依旧很大,但总比士兵们单独去寄要好。
丢了也不知道找谁赔,而且他们相隔万里,有的人可能都没机会见到亲人,身上的银子在外都没个地方寄存,还是寄回到家中安心。
听说专门寄信的地方每日都排着长长的队伍,最后还是她将军崽叫手下来抽签,分批决定快慢。
穗穗都是从罗思嘴里听到的这些消息,无聊的时候听听这些还挺有趣,别以为军营里就没有八卦,照旧说得起飞。
只不过男人聚在一块,荤段子说得更多,系统不得不提醒某只竖着耳朵听的马儿,不要在这里沾上不好的习性。
转眼间出来都将近四个月,年底了穗穗依旧待在北境,只不过这边冷得慌,感觉骨头都被冻裂了。
好在终于在过年前有了一个像样的临时住所,虞光誉也终于能正儿八经地住进城里了。
穗穗断了好久的散步溜达活动重启,鉴于北境民风较彪悍,穗穗还获得了乖巧上街的权力。
北境百姓头一次见到马儿上街居然不闯不跑,像是个人儿一样在那哒哒哒地走,马脑袋新奇地左右张望,什么小摊子都好奇得不得了,尤其是一些卖吃食的地方,更是耍赖停在原地不肯走。
被当成猴耍围观的罗思又开启了那种丢脸想逃却逃不掉的生活,对于死犟连累他丢脸的马儿毫无办法,最后只能自掏腰包买了一碗甜豆花给她吃,连碗都一块买了下来,总不能叫人再去吃马儿吃过的碗,就算是人家不嫌弃他也不能这么做事啊。
穗穗当场就吃起来,吸溜得可快了,一下子就钻到嗓子眼去了,她都没细细品味出味道。
穗穗下一口就谨慎许多,小口小口用舌头卷起来,一抿即化得豆花配上专门要求加上的粗糖,是她喜欢的甜滋滋味道。
一群人围在那就开始看穗穗吃东西,瞧着高大健硕的穗穗眼馋得都想要摸一把,见她咂巴嘴吃得意犹未尽还想要自掏腰包出钱给她续上,就想看她继续吃。
罗思赶紧拒绝,他买就算了,若是叫百姓出钱,将军非得收拾他不可。
穗穗虽然有点舍不得,但明白坑罗思的钱还能叫将军崽补上,但平头百姓就算了,说不好还有人说她将军崽受贿呢。
虽然参虞光誉的马收一碗甜豆花的贿赂有些可笑,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再说了,这条街长得很,她还得留着肚子吃接下来得东西。
穗穗虽然馋,但明白这次的将军崽原则性十分强,若是她仗着此时他不在身边敞开肚皮吃,等回来以后肯定再也碰不到零嘴,可能连出门的机会都会被剥夺。
已经三岁的穗穗表示:她才不会那么傻呢。
婉拒了旁人的好意,罗思继续带着穗穗逛,更加准确地来说,是她掌握反向,毕竟他拉不动这头犟起来就不讲理的马儿。
穗穗一路上不知道吸引了多少注意,她自己完全没感觉,倒是罗思从一开始的局促羞涩到后来的麻木无动于衷,穗穗吃得饱饱的回家还没忘记要给罗思钱,找到虞光誉就是一顿哼哼唧唧。
虞光誉:“……”
他没那个和马儿心有灵犀的本事,短暂的无语过后直接问罗思。
罗思不敢隐瞒,将事情禀报完毕,虞光誉第一时间把钱给补了。
并不是知晓了穗穗的想法,只是他也不是那种非得占下属便宜的人,但见本来还哼哼唧唧的马儿瞬间满意地点头,就知道她也是这个意思。
虞光誉沉声道:“你一天吃掉了普通人家一个月的花费。”
穗穗一点都没被唬住,她卖命给她吃点好的怎么呢?
见她还理直气壮,一副“这是你的福分”的高傲表情,虞光誉面无表情地拍了下她鼓囊囊的肚皮,“破军,你这段时日长胖了不少,还跑得动吗?”
穗穗低头只能看到自己的马蹄,还隐隐约约能见到垂下来的肚子,一时之间大惊,她要成为一匹肥胖的马吗?
可以用“花容失色”来形容穗穗的表情,本来还想蹭蹭将军崽的晚膳,听到这个消息迫不及待地拱着罗思离开。
从今天开始,千里马穗穗的健康饮食计划要开始了。
要是哪一天真的胖到驮不动她将军崽,亦或是驮着走没几步就气喘吁吁,那简直是她黄金一族的耻辱啊。
有人要问呢,黄金一族是什么?
穗穗:她自封的,代表马里的黄金,就是如此简单易懂。
到了年底,简陋的府上虽然只有虞光誉一个主人家,但该有的年味还是要有点,只不过越热闹越清冷心酸,穗穗走在外面再回来都明显感受到落差,成日里在外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
终于在临近过年的前一日虞光誉总算是停下来,空出一天时间,主要是其他人也还要回家过年,总不能把人绑在原地加班连年假都不放,那也是太没人性了。
其实真要说多空虚倒也不至于,被虞光誉当作陪着过年马的穗穗难得进了正堂,外面送来的年礼快把穗穗眼睛都闪瞎了,一群人是真的有钱,夜明珠、红珊瑚、玛瑙象牙……穗穗看她将军崽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这该不会还是个贪官崽吧?
尤其是虞光誉全部登记后居然没有退回去,收下来直接入库。
穗穗的表情实在是好懂,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等虞光誉看过来的时候,满眼都是不赞同和失望。
虞光誉心中颇为好笑,他没和马儿解释,这些东西他收下来本就是皇上的意思。
他驻守北境还掌握大权,哪怕不是想要攀上他这根“高枝”的人,本着不交恶的心思,也会备上一份不出彩也不落后的礼物,至于穗穗看到的那些,自然都是想要更进一步的人送来的东西。
有所求才会有所予。
按照皇上的话说,收就收了,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人,难不成还能能把礼物要回去不成?
当然,条件也是有的,四六分,他吃点亏,他分四虞光誉分六。
虞光誉对这些财物不说视为粪土,但也没到贪污的地步,家里又不是过不下去,但陆陆续续送来的东西确实超出他的预料,这些东西可以不进他的腰包,但可以给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
只不过,有的人确实是会做人的。
穗穗还看到了腰肢柔软的几个漂亮姑娘,只不过和北境这边的环境十分不符合,像是小白花被人为地挪到了苦寒之地,稍稍不容易就要被夭折。
对于男人来说,确实是很值得怜香惜玉的。
穗穗看她将军崽的眼神彻底不对劲了,你在外面居然这么玩?
对得起她在京都守家还漂亮的儿媳妇吗?
对得起她乖巧孝顺的书南幼崽吗?
对得起她茁壮敬仰父亲的却北幼崽吗?
穗穗已经在脑袋里越想越生气,开始用鼻子哼气,显然虞光誉有点行差踏错,她就得当场表演个人仰马翻。
虞光誉也是懵的,说实话,已经好几年没人给他送过女人了。
此刻看到几个活生生、穿着单薄的姑娘站在正堂,脸刷地一下就黑了。
望向旁边管事的人,到底不是他用惯的人,什么都往里放。
他要这几个姑娘做什么?还没送过来的那盒珍珠得他欢心。
管事也知道自己这次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立刻就要将人退回去,哪知晓一群姑娘立刻跪下来柔柔弱弱地哭。
“请将军莫要将奴退回去,我等若是回去绝 没有好下场的。”
哭起来那叫一个梨花带雨,穗穗瞧着都有些怜惜。
怜惜美人有什么错?
就看怎么个怜法。
虞光誉想到什么,明白她们这种身份肯定是从小被人培养,用来当作“礼物”的人培养更是花费无数。
他冷声道:“我可以不将你们送回去,但我府上你们是不可能待的。”
穗穗听到这里心满意足,对,怜惜又不代表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怜惜,那种放在身边的,说没鬼都不信。
跪着的几个姑娘还想要说什么,但虞光誉没给她们机会。
真把人留在府里,哪怕清清白白也得被传出去些流言蜚语,他的名声,他的清白难道不重要吗?
这若是传到他夫人耳朵里,他上哪里说冤去?
穗穗眼神立刻又变得清澈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躲过一场无妄之灾的虞光誉眼里有活儿,立刻看到被她吃空的一盘点心,当场没收了剩下的。
“晚上不吃了吗?”
一句话就把穗穗不满的话堵了回去。
虞光誉继续看礼单,顺便写信准备寄回去给家里人,过完年任命的官员差不多就该到北境来,他自然就能回去了,但中间好歹还要给家里人报报信。
还有这些姑娘的事情,自然得说一句,虞光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当年两人都还没掌握当夫妻的默契时也有过,只不过处理得都不成熟,青涩的两人闹过脾气,都闭嘴不肯低头解释,最后说开了都觉得不好意思。
到现在,虞光誉已经对这些处理得得心应手,将几个姑娘的事情一笔带过,避免有些人来坑他。
穗穗站在后头看着他写信还点头,可惜依旧看不懂,而且她发现她将军崽写的字稍微有些粗犷。
说得其实还委婉了点,字没那么漂亮。
对于他在外还知道给家里人写家书这件事穗穗表示很满意,这才对嘛,想要家和自然得付出,在外大半年不联系还不弄点家书来维系维系感情,小心后宅不稳啊。
北境过年依旧热闹,只不过虞光誉和穗穗一人一马有点凄凉和诡异。
少不了下属和官员富商邀请虞光誉,但他不愿意,沦落到和一匹马儿过年的氛围,他在桌上吃着,旁边专门给穗穗备了草料和点心水果,府里不熟悉虞光誉的人心里都没敢说:
这个将军怪怪的。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都,宋兰梦领着两个孩子也在用膳,温情脉脉之余,三人也忍不住想起不在的人。
虞却北吃得满嘴流油,但好歹还记得他爹,“不知道爹在外面能不能吃到这些好吃的?”
宋兰梦轻笑,“放心吧,你爹的仗打完了,不在行军路上,吃穿用就没那么简陋了,不需要担心你爹吃不到肉。”
虞却北对穗穗是真的念念不忘,“那破军能吃到点心吗?”
虞书南能回答这个问题,“可以,北边也有很多好吃的点心。”
她吃过。
一瞬间,话题就转移到北边的点心上了,虞却北立刻追问起他姐姐,虞书南也只能说说她记忆里那些被美化过的味道,把虞却北说得刚刚吃饱又开始馋了。
虞却北提要求,“娘,我们府上可以做姐姐说的那些点心吗?”
能将两人的注意力转移开来,宋兰梦自然不会拒绝,“可以做一部分。”
虞却北立刻高兴了,接着又叫护卫领着去放爆竹和小型烟花,虞书南也被她“赶”走跟着玩,她坐在正厅里含笑望着两个笑容灿烂的孩子,眼睛里却又带着些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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