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趴低身子,看着下方。
这个坡很缓,上面长满了落叶松,积雪也很厚。此时,连水月指着远处,西边那条简单清理的道路上,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一辆爬犁。
爬犁越来越近,下面的两个小崽子开始挥手打招呼。
连水月低声说:“应该是来换岗的,看看情况再说。”
过了一会儿,爬犁上下来六个人,又搬了些东西下来。
其中一个领头的大喊:“到时间了,兄弟们回去吧,我们守着就行。”
这时,从那小屋里又走出四个人,背着枪,嘻嘻哈哈说笑几句,上爬犁走了。
新来的六个人,一边把东西往木屋里运,一边从屋后搬来一些木柈子,往火盆里添柴。
就见一个大胡子四处看了看,喊着:“都麻利点儿,咱是来赚钱的,不是来猫冬的!”
身边一个小崽子说:“队长,以前半天岗,现在一天岗,兄弟们有想法啊,要不要找大队长谈谈?”
“谈个屁,昨天晚上喝酒的时候,我就问一句,那脸拉的,跟谁欠他三百大洋似的!”
“那也不能,就这么乱来啊——”
“行了,搁往年都是猫冬,钱往外花,今年是有活了,赚钱呢——都给我听好了,咱们这属于闲差,看看他们出去送货的,前两天还折了不少人,对不对?”
一群人纷纷附和。
“再说了,这种活咱们年年都能遇到啊?逮着了,好好干,开春拿了钱,一年不开张也有的吃,多好。”
这时,身边的人指着我们的方向大喊:“队长,上面那挖了一半的暗堡,要不咱们倒腾倒腾,住进去呗,这屋里也太冷了。”
“那暗堡不行,指不定哪天谁来一炮就塌了,跑都没地方跑,要去你们去,我不去。”
这话一说,我们才知道,原来下面还有暗堡。可能机场修了一半,暗堡也没挖完,日本就投降了。
下面的人烤着火,又开始唠老婆孩子的事儿,一看就不是纯胡子。
他们开春回屯子种地,忙完家里的活上山当胡子。秋收再回家,收完粮食,再跟着大当家砸窑绑票,赚一笔钱回家猫冬。
这些胡子的特点是不冒险,能偷懒就偷懒。
砸窑绑票不成功,大不了回家种地,有老婆有孩子,谁还能拼命咋地?
听他们唠了一会儿,我俩慢慢退了回去。
回到营地,水田赶紧问我们情况,目前来看,他好像没骗我们。
钱麻子捕捉到了一个很敏锐的信息:“小刀,水月,他们说以前半天岗,现在一天岗,是不是人手不够了?”
水田点点头:“我以前在这里的时候,就发现这个机场太大,人手不够,岗哨就要往里收缩。你们看到山体上开的那两个大洞了吧?那是机库,里面大着呢!”
连水月忙问:“你的意思是,岗哨就在是机库外围,这边布置的人不多?”
“这荒山野岭的,用得着重兵把守吗?你们看看那四周的高山,又不是爬不上去,人家真要想进攻,四面八方都行,不用非从这个入口走。这个地方,就是为了对付苏军,深山老林,出其不意。”
“小刀,老钱说的对,他们兵力不够,咱们有机会了。”
说罢,连水月又扭头问:“水田,我们小刀是北满分局直属剿匪特别支队副队长,他要是答应的事情,肯定有谱,对不对,老钱?”
“对啊,那还用说,要不然我来干啥的?水田,有啥要求,直接跟小刀说就行了。”
水田盯着我看了片刻,低声说:“我也没啥要求,胳膊啊,脸啊,能换就换,换不了也无所谓。我就是想,之前不是说,就让我当个普通战俘,关一段时间,送我回去吗?”
我点点头:“我可以答应你这个要求。”
钱麻子立刻说:“记住了,你得好好配合我们,至少要保证小刀活着吧?”
“配合配合!”
连水月立刻说:“那好,教教我们怎么用掷弹筒。”
水田一听,笑了:“我以为啥呢,这个简单。”
钱麻子赶紧把爬犁上的掷弹筒拿下来,水田一步一步给我们讲解起来。
掷弹筒这东西,一眼看上去好像很简单,我还以为把炮弹装进去,跟开枪一样扣动扳机,就可以了。
没想到,水田说掷弹筒这东西,把炮弹打出去不难,但是想打准,就很不容易了。
又要转动手柄调节长度,又要根据目标距离调整角度,能不能打得准,全靠心里“算计”。
钱麻子拿出一枚炮弹掂了掂:“要是按你这么说,我们这没啥经验的,不就是乱打了?”
水田摇摇头:“第一发炮弹想打准,很不容易,让我来也不行。第二发不就可以调整了嘛,实在不行第三发——说句实话,手感很重要。”
“我知道,打牌的时候也要手感,扒拉算盘也要手感——”
“对,就是你们中国人扒拉算盘那种感觉,又快又准。”
钱麻子扭头看着我:“小刀,这玩意儿要是能找个地方打两发,兴许还能有点感觉,但咱们现在也没地方打啊!”
“没时间练,只能直接打了。”
“这是刚学走路就上戏台,行,到时候我给你俩搭把手。”
我赶紧摇摇头:“我刚把长枪使利索了,就不折腾这东西了。再说了,就一门掷弹筒,咱们也不能都围着它转啊!”
连水月笑了:“行,老钱你跟着我,咱俩学着用这个东西,一会儿吃点东西,再商量商量该怎么打。”
在林子里弄了点东西吃,又歇一会儿,我们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行动。
连水月的意思是,这一次就是吓唬吓唬他们,能让马大鼻子把兵往回调最好,就算做不到,也要再打一次补给队。
商量完这些,我让他们先休息,自己背着枪又爬上山谷的坡顶,开始观察远处的情况。他们的补给队,应该很快就要出发了。
当天晚上气温很低,山谷下方的木屋前,火盆还在烧着,但只有一个小崽子在外面站岗,其他人都钻进了屋里。
我哆哆嗦嗦守到半夜,钱麻子来了,让我回去赶紧休息,他看着就行。
我回到营地刚眯了一会儿,帐篷被扒开了,就听钱麻子喘着粗气说:“小刀,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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