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三根香的江蕈,站在肃穆森冷的室内。
因外面是晴朗大白天,并未点烛火,祠堂内,光线算不上明亮。
侯府几代人经营,繁华不衰,即便朝代更迭有不少世家折损,但庆阳侯府并未受太大波折。
因祖父在世,有从龙之功,更是将庆阳侯府推入首屈一指的勋贵之列。
江蕈看着眼前江家的列祖列宗牌位,长久的静默着。
这是江家的祠堂。
祖父生前曾叮嘱,“阿蕈,祖父走后这庆阳侯府,需你撑起门楣。”
可眼前富贵荣华的侯府,谁又给她撑起一小片天地呢?
花梨色木牌上刻江张氏之灵位,江蕈颤声细语喊了声,“母亲。”
当然是,无人应。
一滴眼泪顺着江蕈光洁的脸庞,滴入脚下的青石板砖,悄无声息。
江蕈呆愣,许久不曾流过泪的自己,战场上刀枪无眼,流血也不皱眉头的自己,竟也是个会哭的女郎?赶紧收敛了悲伤,擦拭掉泪珠。
恭敬地上前一一敬香。
而后抱起了母亲的牌位,这是她能为母亲做的,母亲若是泉下有知定会欣喜。
踏出祠堂高高的门槛。映秋心知此刻自家郡主内心悲痛,立马走上前,来扶她。
“郡主,朱雀堂内香案都已布置妥当。”
江蕈点了点头。主仆几人由宗祠往朱雀堂方向行进。
“青天白日的,大姐姐这是做什么?”忽的一声娇呼,江蕈乍一听到这声音,眉头已经皱起。
她知道这是那后母所生的江府嫡出二小姐——江焕。
头上戴着金丝镶红玉髻,耳垂点缀鎏金珍珠,身着翡翠撒花洋绉裙;长挑身材,鸭蛋脸,肤若凝脂,通身的气派。
老远看一眼,任何人都能瞧出,这位二小姐真真是侯府温室中娇养出的富贵花。
与身着素服的江蕈,鲜明对比。
几息间,江焕已走至身前,瞧着江蕈怀中抱着的牌位,含笑询问:“姐姐要三思,身为子女,怎可将先夫人的牌位从江家祠堂取出?此乃大不孝之举。”
江蕈待她说完,忍不住嗤笑一声,语气嘲讽:“这是我母亲与我之事,与你何干?”
在外人面前一直守礼有节的江蕈,大多说话平和,待人不咸不淡,很少这般疾言厉色。
江焕呆住,出言,“我可是为你好......”
江蕈却不愿耗费时间与她攀谈。
带着仆从,无视眼前这尊“乐山大菩萨”,众人抬脚就走,留下懊恼不已的的江焕,在背后跺脚。
回到朱雀堂祭拜亡母的江蕈。
并不知晓,此时宫中已派出怀忠公公在来江府的路上。
......
映红挡了来朱雀堂报信的前院管事。
映秋神色慌张,快步走进来向江蕈禀报:“怀公公亲自来宣旨,侯爷让人来催郡主去前院接旨。”
江蕈压制胸口处砰砰砰的激烈跳跃,清了清嗓子,“嗯,不着急,去接圣旨自然不好这身素服,过来帮我挑身衣服。”
映秋赶快让人向前院回话,又入内室打开紫檀木箱子,给自家郡主挑选衣服首饰。
前厅怀忠公公一众太监立在前厅,庆阳侯几次让座看茶,都被婉拒。
众人只眼巴巴,等着庆阳府郡主来接旨。
林氏站在江保安身侧,偷偷攥紧袖子,心中揣测这圣旨中是何内容,该不会被选中为太子侧妃?
若是选中,就让张氏所生的女儿,去大内折断翅膀,压弯她张氏的脊梁!方才叫人痛快!
江蕈着一袭绯红长裙,一根发钗简单挽起满头乌发,缓步踏入前厅,朝着怀公公等人行了见客礼,朗声道:“江蕈见过怀公公。”
怀公公道了一句不敢当。
瞧着眼前有点英气的女郎,温和道:“郡主跪下接旨吧。”
待众人在厅内跪下,怀公公缓缓打开卷轴,“……庆阳侯郡主江蕈,姿容无双,品貌端方,文韬武略……赐婚予皇太子姬无由为太子正妃……”
“燕阳郡主,您请吧。”怀公公露了个笑脸。
江蕈看着眼前绣了五爪龙纹的明黄锦缎,双手接过,领着江府众人磕头跪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等今日一是来宣陛下圣旨,二来陛下和皇后感念燕阳郡主多年随着老侯爷镇守凉州之功,今日特送来聘礼。”怀忠公公说着,手一挥,府门外便有大内侍从陆续抬着箱柜进来,“这是皇后命内务府拟定的聘礼单,还请燕阳郡主过目。”
聘礼:黄金五千两、白银一万两、肥羊一百只、战马一百匹、美酒一百坛、绸缎布匹八十匹、美玉宝石六屉以及知太子妃出身武将,更是连各类兵器兵法书籍也送来整整两车,还有珍稀天山雪莲、党参、鹿茸等珍稀药材。
江蕈合上单子,邱英立时上前来,江蕈从他手中接过一个金丝绣元宝的钱袋,双手递给怀公公,“辛劳公公一众人跑这一趟,还望拿着喝盏茶。”
怀公公推辞不收,江蕈笑道:“您老不缺茶水喝,为底下小的们收下吧。”
“得,谢郡主美意。”怀公公点了点头。
最终将钱袋收在身后的小太监托盘上,作揖,带着众人离去。
江保安若局外人看完全程,等大内之人退去,终于似梦醒过来。
“既然圣旨和聘礼一下,那就安心待嫁,”江保安望了望一院子的聘礼,补充道,“收入府内库房,待大婚抬去宫中。”
“谢父亲美意,不用了。朱雀堂库房很是宽敞,您知道祖父还在世时就应允下朱雀堂私库这事的。”江蕈抬头平视江保安回应。
“你!”江保安缓了口气,“此次嫁入皇家,江府就是你的娘家,是你的依仗,往后荣宠都是息息相关,为人儿女,你要心中有数!”
江蕈勾唇一笑,“哦,是吗父亲?谨遵父亲教诲。”
林夫人站在旁侧看着这父女二人,唇枪舌战,眉梢眼底带着笑意。
张氏之女又怎样,想要你女儿恣意的活着?那就送她去皇权旋涡中,看她如何恣意。
江蕈瞥了一眼林夫人,没有错过这位继母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和二妹眼中的自得。
江蕈何尝不懂这内宅中的弯弯绕绕,她之前不屑这妇人手段。
眼下发觉,可不要小瞧内宅隐私。她心中暗念:“且让你们自在一段时间。”
不愿在前院上演家和万事兴。
江蕈回到朱雀堂书房,放下手中的圣旨卷轴,闭上双眼,吸气、呼气......直到调匀心绪。
待睁开双目之时,她已敛去震惊之意。
转头吩咐邱英:“明天你去京郊庄子上,调两个暗卫过来,” 皇上已经下旨,父亲又一点也不会疼惜她,多几个人手在身边总是好的。“今日圣旨,八月十五成亲,这婚成的怎会如此着急?”
定是有什么事情,自己还不知道......
“燕八,你去打探一番,近日右相得动作。”
“郡主……”映秋将聘礼单子递给江蕈,担忧地唤了一声。
“你带人将聘礼清点无误后锁入库房。”
映秋与邱英等人,一一应下,分别行动起来。
江蕈展开下午还未写完的信。
这信是写给大舅舅的,远在闵州的冠军大将军——张问敬。
原来只是询问母亲牌位是否可回张家之事,根本没料到,会有选中为太子妃的旨意到来。
江蕈只觉最近事情一桩接着一桩。
这次战场上失利后,竟就这样被留在京都,进了大内禁宫。
提起笔,婚姻大事,必定要告知外祖一家,江蕈在后面又加上一句。
封了信,扣响桌角,燕七着一身黑衣忽的从开着的窗户飘进来。
“将这封信快马加鞭送去闵州。”
燕七应声,又一个转身从窗子飘出去。
映红端着药碗刚踏入室内,便见着一抹黑影,已见怪不怪。
她走到江蕈身前,轻声道:“郡主,喝了药,早些歇息,您交代的事,奴婢们定会办妥。”
夜间,毫无睡意的江蕈,躺在床上透过窗,看窗外那轮清冷明月。
努力回想太子长什么样子。
太子这个人甚少外出结交勋贵子弟,自己后来又随祖父离开京都。
还是儿时随母亲拜见皇后娘娘,在坤明宫宴席上见过。
御花园那个穿着鹅黄衣袍、端着一张肃穆小脸的男娃。
江蕈曾穿过一群小伙伴,走至太子跟前,接过他递来的杏脯。
记得他小脸俊俏,肤色甚白,他比自己小两岁,是个弟弟......
不行!
索性今夜睡不着,不如去见一见这位太子。
刚服过药,江蕈此刻状态不错。她身影轻忽,一跃至房檐。
月凉如水,流泻于朱红琉璃瓦上,衬得皇宫越发庄严。
东宫,德仁殿,烛火明亮。
“她的伤势恢复的如何?一只纤长的手捏着一张纸笺,此人就是东宫太子——姬无由,刀刻般的五官,俊逸超凡,身量高大。
“估摸八成,”旁边一位黑服打扮的壮年人垂手而立,正是东宫侍卫长——李年,恭敬地应道,“送去的聘礼,燕阳郡主也已锁入朱雀堂。”
姬无由微微颔首,把纸笺凑到案几烛火上,由着火焰将雪白的纸张点燃,一双眼睛如寒星,盯着那火焰瞧着它慢慢被吞噬殆尽。
“殿下,属下觉得郡主似乎并不想成婚,让她嫁进东宫来怕是……”语气中满是担忧与犹豫。
姬无由将手负于身后,没有接话的意思。
李年拿不准太子的意思,硬着头皮说下去,“江家虽门世显赫,然子嗣单薄,燕阳郡主并不得江侯爷宠爱,于殿下并无家族助益。且郡主是老侯爷亲自教养,勋贵少年中,无人能出其右……”
把这样的人困于后宫方寸之地,可惜人才,主要担心为殿下今后的路留下隐患。
“无妨,准备大婚事宜即可,”姬无由抬手,打断了忠心下属的言论,“当下她是合适之人,那便是她。”
“是。”
夏末的风吹过房顶脊枋,似有什么轻微声响。
李年警觉,“蹭”地一声跃上屋檐,并未见到人影。
翻身落下后,交代东宫巡夜的御林军加强巡防保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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