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侯府跟来送亲喧嚣的奏乐班子,此时声响渐渐低下,直至停歇。轿子停了下来。
这是到了宫门。
迎亲的夫君要用红箭射轿门了,江蕈赶紧端正了坐姿。
姬无由一箭射中,马上有礼官过来踢轿门,轿帘被掀开,有人伸手要搀着她走下轿子。
皇宫内的喜宴并不像外面寻常人家娶亲时热闹喧哗,皇宫内的婚礼是静谧肃穆的。
此时,特属皇家婚典的鼓乐声,雄壮低沉,缓缓奏起。搀扶她下轿子的礼官人退到了旁边。
一只宽大白皙的手掌,悄无声息地伸了过来,他亲自来拉着他的新婚妻子去拜堂。
江蕈从盖头下,瞅着那只好看的手,心中竟生出几分莫名的熟悉。她在太子的手还没伸到身近前时,便不受控制的主动攀过去,握上他的手掌,恰如那年接过半罐杏脯时。
对于新娘子这一突然的主动,对面的姬无由不免愣了一下。随即大手收拢与她的手掌交握在一起。思量着,或许他的太子妃今日成婚紧张了?
江蕈被他握着,手中的触感干燥而宽厚,与儿时的感觉很不同,只是依旧温暖。于是江蕈的内心突然就熨帖了,像是儿时惦记的某个玩偶,许多年不得心意,于某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竟意外获得。
她任由姬无由带路,被他牵着手,跟着他,向前走,走下去。内心忐忑又莫名朝阳似火的雀跃。
东宫正门前,至正殿德仁殿,地面铺着厚重绵长的艳红地毯,踩上去脚感松软,锦靴踏地,而不染纤尘。
夕阳拽着最后一丝红霞就要西沉,乌金将坠,天色暗下来。
整齐划一的御林军,手持火把站在两侧,在夜幕中仿若火龙,一直绵延到星星点点的远处。皇家礼乐鼓瑟笙箫,仍在奏着低沉旷古的乐章,伴着两人身后整齐划一的仪仗,庄严而奢华。
德仁殿乃太子召见东宫官议事的正殿,檐牙高啄,布置典雅,因为太子大婚故而增加了大红的喜庆。
公侯皇亲、文武百官皆穿蟒袍官服立于左右。道明帝虽已年迈,但眼神依旧锐利,身着明黄缎团龙纹吉服,头戴梳发镶宝紫玉冠;柳皇后穿着降纱金凤袍,头戴凤仪冠,两人并肩坐在殿内的正位之上。
看着太子亲携太子妃缓步而来,一刹那,百官整齐的颔首躬身。
皇家礼节繁杂,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最后夫妻对拜。江蕈随着姬无由的牵引,跪下、磕头、跪下、磕头......每次磕头,唱礼官就会高唱一段长长的吉祥恭贺的话来。
终于,“夫妻对拜,送入洞房!”礼官高亢的嗓音响彻大殿,江蕈认为这是唱礼官说的最动听的一句唱词!
日后若有机会,定要请礼官喝盏好茶。
两人肩并着肩,一起面向南站立。
百官跪拜朝贺,齐声道:“臣等恭惟太子婚礼既成,绵延宗庙隆长……”
婚礼的全福人等将两人送到太子妃正殿——褚英殿的洞房,便躬身告退。临走前有一机敏小太监带上了房门,留下夫妇两人自己行合卺礼。
姬无由看着脊背笔直,坐在绣着鸳鸯戏水大红婚床上的江蕈,又扫了眼她身侧床上铺撒的花生、枣、桂圆......踌躇了一瞬,大步走过去双手掀起了她的红盖头。
从那盖头下露出一张英气秀美,眼波盈盈的一张脸。
看到这张脸的瞬间,姬无由怔住了。他当然早已看过江蕈的采选画像,但那画像远没画出江蕈的真身神采,风姿清雅,琼佩珊珊。
他快速调整恢复神明,暗叹了一声。转身去取桌上的红色对瓢,缓缓斟满了两杯子喜酒,这是结拜夫妻,新婚之夜该喝下的交杯酒。
自盖头被掀后,江蕈就静静的打量他。此时见那一袭婚服之人,身量高挑,她以后得仰头望着他说话了。
他自桌案前走过来,双手各持一酒盅,转过身。他也静静地看着她。
江蕈看着他的脸,记忆中软糯的孩童小脸褪去,眼前成年男人的脸庞,线条刚毅,气质清贵,不怒又自带威严。只有那一双黝黑的眸子与记忆中的相同。
被新娘子这样盯着瞧,姬无由心中觉得揶揄,脸上不显山水。
“殿下恕罪,臣妾失仪了。”江蕈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没关系,”姬无由的声线很好听,不急不缓,让人不由得觉得安心可靠,“喝了这交杯酒,你先休息,不必拘礼。有事等我从前面酒宴回来再商议。”
仿佛印证太子的话,恰巧门外有太监叩门朗声道:“殿下,大宴已经开了,需要殿下前去。”
江蕈坐在在床上,接过姬无由手中的酒盏。皇家大婚,用红玉镶刻酒盏,以示尊荣。江蕈双手托住杯盏,与姬无由互施一礼,姬无由往前走近两步,靠近江蕈,胳膊与她胳膊相缠绕,就着太子身上雪松的清淡香气,江蕈缓缓饮尽了杯中酒。
姬无由盯着江蕈的脸庞静默了一下,放下酒盏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吩咐宫人道:“你们守在此处,闲杂人不得扰了太子妃清净。”
“是。”门外的宫人、侍卫齐声应答,姬无由转身离去,一切归于安静。
前面宫宴酒席已开,推杯举盏之声从远处飘来,更衬得这殿内寂静无声。江蕈看着姬无由高大的背影,知道他一时半会回不来。
商议什么,难道太子已知她并非自愿参加选秀?那陛下知道不知道呢?若是知晓,自己在宫中的日子过的只怕更会如履薄冰。
放弃为娘家谋利的皇后,从今往后对她也不会有好脸色。对疼惜子女的父母来说,天底下的适龄人,很少有人配得上自家孩儿。更何况是天底下最尊崇的皇家。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成为太子妃,对于勋贵之家来说是整个家族无上荣宠,她却不是自愿采选,传到尊者耳中,便是不识好歹了。
江蕈蹙眉,看着黄铜台案上,明亮的龙凤烛,环顾这褚英殿内室,雕梁画栋、珠帘锦翠,都布置的极为妥帖……脑中灵光一闪,她猛地瞪大了眼睛。
若是一般人不知道的事,太子却了如指掌,若是紧促的大婚别人手忙脚乱,但太子却完成的妥帖,实力如何?还是那个外人眼中,中庸无出彩之处的储君吗?
也好,与聪明人共事,总比被猪队友拖累,来得痛快。
想到这,神台倒也清明起来。
江蕈拉过一旁艳红色的大迎枕,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依靠着,冲守着角门的映秋喊道:“快帮我端碗酒酿桂花羹来让我暖一暖五脏庙,太子妃我饿了。”
映秋抿唇笑答,走出去,不一会端来一碗桂花羹并着几碟子点心。
太子的婚宴,并没人敢给太子灌酒,但今日的太子竭力配合着百官,来者不拒,直喝到月上中天,步履踉跄,才由小太监扶着,告辞了酒宴。
待回到褚英殿门前,那原先凌乱的步伐,反倒有条不紊起来。
他人成婚,新婚夜定有亲友热烘烘闹新人洞房的,但太子的新婚夜,哪位狗胆包天的人敢来闹?
姬无由推开静悄悄的新房门,微醺的红眸扫了一眼屋内,就看到他家的太子妃正舒服地卧在红绸软被中,恬静的容颜,睡得正香甜!
太子殿下平日里再端肃,不爱笑之人,此刻也绷不住,不由失笑。
大婚之际,还真是天塌下来当被盖。这姑娘是真的运筹帷幄,还是心大,脑子缺根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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