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厢。
扈大川下了榻,用完药后想踏出门,将药碗清洗干净,再送去前头煎药处。
还未出门,就听见侯建诧异的声音:“您是郡主身边的丫鬟......可是郡主亲来?”
扈大川瘸着步踏出门框,瞧见侯建面前,站着一位近二十岁的姑娘。她眉眼轻笑对着侯建点头:“不错,烦请你与扈大川随我前来。”
侯建立即回首,去招呼:“扈......”
没成想他已走到自己跟前,扈大川赶忙将药碗放置在窗沿之上。
二人随着映秋方走五六步,来到江蕈所在的会客室。
江蕈正一口一口慢悠悠喝着入口涩,后味回甘的黑茶,一抬头瞧着外面。
只见两个高大的身影随在映秋身后,其中一人走路有点瘸拐。
刚一进门,就听“噗通”一声,咣咣咣......扈大川结结实实地给江蕈叩了三个响头,一气呵成,完全不给他人上前阻止的间隙。
江蕈望着眼前这位祖父生前的老部下,嗓音晦涩难辨:“扈大川,快起来,你乃祖父旧部,无须这般大礼。”
“扈大川,跪谢燕阳郡主救命之恩。”他一字一句高声道。
江蕈并不想承他人之情:“你最该谢的是侯建,他心系同袍,搭救你于危难。”
侯建站在旁侧正盘算,燕阳郡主这该是回门礼之后,顺道来探视送别二人,正欣喜终可回营中跟秦将军交代差事。
忽听见郡主提到自己,忙摇头:“若不是邱管事路见不平,我也带不出扈大哥,邱管事奉命送来的银两可是救命钱。”
说来说去,就这样正巧遇见,就这样因缘际会。
江蕈瞧扈大川仍然跪着,声音冷冽了一分:“可是我当下不是将军,说的话,尔敢不从?”
扈大川忙拱手告罪,方站起身来。从身上解下一个布袋:“这是上次邱管事送来的诊金,共计四十两,扈某惭愧已花用去一十六两银子,郡主恩德无以为报!”
说完将剩余的钱财双手奉上,等着江蕈命仆从去取。
江蕈自上而下打量一番扈大川,见他虽眼下瘸了一条腿,走路有点不便,但多年军营历练的他仍坚毅魁梧。
“早前邱英应和你说过过,我有意让你去焉之山马场。”
扈大川大喜过望,邱英之前只说去凉州养马,却未说何处。
他怎会不知这处马场?
凉州将士行军打仗,骑兵是精锐之师,所用马匹乃老将军生前创建的马场特供。这马场就在焉之山,山脚下。
扈大川忙又跪下谢恩:“吾当幸不辱命!”仍坚持退还剩余诊金。
江蕈轻微摇头,言辞诚恳:“银子你收回去,做路上的盘缠。”
扈大川还要推辞,坚决不收。
“就当我预支给你五年的薪水,共计四十两银子,扈大川这般你看可行?”
扈大川嗫喏着,还想拒绝,自己已然成为废人,郡主能给他一个栖身之所,已是再造之恩,怎好再收薪酬。
侯建大步跨过来,扯了把他的胳膊对着江蕈行大礼:“如此,扈大哥多谢郡主大恩!”
扈大川踌躇着,却也知这是眼下最合适的法子,点头应下。
“待你到了马场后,手持这封书信找马场的管事,一应事务他会给你安排。”说完,江蕈递给扈大川一封书信。
“是,多谢燕阳郡主!扈某明白。”
江蕈嗓音空旷,叹息一声:“另外我想再听你说一遍,前年那场战役中祖父为何被伏击?”
扈大川听得她这么一问,猛然抬起头去打量江蕈的神色,前年的北山之战,凉州军民无人不知,且早已奏报朝廷。
燕阳郡主这是想听一点不曾听过得细节。
“前年秋,鞑靼来势凶猛,老将军亲率十万精兵在北山之北迎战,让燕阳郡主您镇守后方。输赢参半,战役拉扯历经一个月的胶着,最后终于在莽山经历五天的拼杀,取得关键性胜利,”扈大川说到此处,情绪有点激动起来,“当时将士们筋疲力竭,急需修整,老将军原已定下班师回北山大营修整。”
“可不知为何,祖父临时更改了部署,命将士们原地扎营。”江蕈回忆至亲的往事,声音止不住的哽咽,眼睛一周已泛红。
“不错,吾等听命......谁料夜半之时,鞑靼之兵犹如天降,包围了咱们。将士死伤无数,老将军在吾等的拥护下虽突出包围,但身负重伤,兼刀枪带毒,等后援赶到之时,老将军眼含悲愤而去。”
江蕈那时担任军中副将,祖父调侃说此次战役不过虾兵蟹将,不值得她朱雀亲临。
自己老骥伏枥,足矣。
却不想,正是这场战役,祖父殒命于此,临终时死死攥着江蕈的手,想要叮嘱一二,却未来得及开口,与世长辞。
这两年江蕈暗地里查询多次,疑点有二:一是当时自己镇守后方,为何迟迟未收到拔营支援的信号;二是原地扎营修整这冒险的行径,不似身经百战的祖父会做的决策。
江蕈之前并未怀疑过营中将领。他们都是伴随祖父出征,在祖父身边任职多年,往日不可谓不忠勇。
然,利益当头,何人做出点反常之事,谁说的准呢?
何况两个月前自己被伏击回京养伤后,营中有一人直接从正三品的云麾将军升职到正一品的大将军——这人正是居金。
后来秦明查出二十多年前居金入京武考,右相乃那届主考官。
“我记得,那日傍晚夕阳映照着河岸,受伤和疲累的将士们大都在河边洗涤尘污......”扈大川沉声追忆,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云麾将军手持兵部文书入主帐寻老将军。”
“兵部?”
“不错,当时我们几名校尉在老将军营帐议事完毕,散去,云麾将军说刚收到千里加急兵部诏令......”
江蕈只觉得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她呼啦一下站起身!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结合她回京后朝廷的形势,中宫和太子式微;右相掌管兵部,史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势利日益壮大,大有取而代之的势头。
祖父一生忠勇,只报效陛下一人,这样的忠臣是右相不能拉拢的地方军权。
既不能为己所用,先除之而后快,再安排上自己的人坐上大将军之位。
只他们并未料到祖父早前,奏报陛下的那封旨意,让她继承庆阳侯府并凉州大营。
是以,时隔两年之后又发生自己被偷袭一事。
早前江蕈迟疑,是因十万将士之命,何其无辜?万一鞑靼胜后继续南下,恐山河有恙,何人敢这般置黎民百姓不顾?
她以为朝中之人,不会置将士性命不顾,置江山不顾。
可眼下,江蕈突然领悟,对于掌权者来说,有人想的是为民谋福利,得海晏河清之举;而有些弄权者只图一己私利,百姓只当蝼蚁。
缓慢踱步几下,想通了其中关窍,她慢慢冷静下来,叮嘱道:“你到马场后,出身凉州军营之事不可张扬。”
“扈某明白。”扈大川抱拳行礼,恭敬应道。
“侯建。”江蕈轻唤。
“小的在,郡主您吩咐。”
江蕈朗声道:“早前定好回门期后,你可复命。”
“小的明白,眼下扈大哥伤势见好,我明早就启程。”
扈大川闻言,躬身道:“既都往凉州而去,不若我与你一道动身,路上有个伴。”
“也好”。
江蕈从袖套中摸出封信,递给侯建:“回到营帐,悄悄将这封信交给秦将军。”
“是!”
这封信中,江蕈只写了四字:“阴奉阳违”。
秦明看到自会明白该如何做。
映红站在门外盯梢,打眼一看是喜乐小太监赶来,招呼道:“喜公公怎地来了?”
江蕈心知,太子殿下已等候自己多时,该回宫了。
道一句:路途当心。
遂告别二人,这算送别二人离京。
江蕈回到偏巷中,见太子的马车正静静等着,她刚靠近,从马车里伸出一只莹白的大手来携她入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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