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雪落跌坐在地,手里依旧死死地攥着那一截已然断开的衣袖。
嫁他,是她的万年苦等。
娶她,是他此生的后悔?
这一刻,南雪落心如死灰。
不,早已心如死灰,只是她苦苦守着儿时的戏言,一声戏言,一候万年。
最终茶凉了,人散了。
南雪落闭上了眼,泪水已经枯竭,再也无法流出。
神王的这一句话,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击垮南雪落的最后一剑。
儿时的话,就是戏言了吗?
若是戏言,又何苦娶她?
娶她,又为何不爱。
南雪落掌中的一截衣料被冰火燃烧至灰烬,她双掌捂面,发出癫狂叫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她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啊!
炼药场上的无数人,错愕的看着这一幕。
突如其来的变化,是所有人的始料未及。
王轻鸿与神王,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啊。
他们没想到,王轻鸿竟是个断袖公子,还对神王一见钟情了。
啧,世间之事,往往如此的离奇古怪。
神王看着掩面而泣的南雪落,不知为何,心中一疼。
那只是心疼昔日捧在手心的妹妹罢了。
他决不能重蹈覆辙。
神王掩去适才一瞬的恍惚,走至桌前,背对着南雪落,缓身坐了下来。
他已经和方狱打定了主意,如若凤栖执迷不悟,那么,今晚掠走夜轻歌,再剥离掉寄宿在夜轻歌精神世界里的凤栖。
只要凤栖用丹石重塑肉身,他们就能回到过去,就能相濡以沫。
方狱面无表情,戴着漆皮手套的手,轻轻摩挲着酒杯。他细细打量着南雪落,斗笠之下的双眉狠狠蹙起。
南雪落在炼药场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想到,南雪落会破釜沉舟般来这么一出。
本来,他想借神王之手收服南雪落,左有神王,右有南雪落,背后寻无泪撑腰,如得天助。
南雪落躺在了地上,不顾四周人的视线。
她的身下,漂浮着一层层的冰雾,以至于整座炼药场以雷霆之势迅速结冰了。
南雪落闭着眼,情愿就此死去,再不入人间。
人间,太苦了啊。
轻微的脚步声出现,一道身影站在南雪落的面前。
轻歌端着一杯酒在南雪落身旁蹲下,把酒杯递给了南雪落,“王公子,有价无市的断肠酒,旧友所酿,断肠时饮入喉,最是过瘾。”人暖不了的心,让烈酒来暖。
南雪落睁开眼,恍惚空洞地望着轻歌。
断肠酒。
真是个好名字。
轻歌给她喂下一杯断肠酒,烈火烧胃,陡然,南雪落闭上眼,整座炼药场都已结冰。
轻歌低头看着酒杯,杯盏上盖着一层厚厚的冰霜。
再看向南雪落时,南雪落抓着轻歌臂膀爬起来,“夜轻歌,我嫉妒你。”
南雪落跌跌撞撞地离开盛宴,落荒而逃般。
夜轻歌说,她曾遇到过一个负心男子。
可后来,她等来了她的丈夫。
她嫉妒眼红,她再也等不来神王了。
南雪落已消失在炼药场,但整个盛宴之地,依旧回荡着南雪落那凄凉苦涩的笑声。
当笑声完全止住,炼药场下起了一场秋日大雪。
轻歌站在原地,观察雪花,敛起双眉。
雪——
难道?
轻歌心中有个大胆的想法,可,有点儿不切实际。
轻歌如芒在背,骤然转头,与方狱对视。
方狱目光阴冷如毒蛇望着轻歌,今日所见,让他领悟到了夜轻歌收买人心的本事。
不过,凤栖是夜轻歌的寄宿者,就算夜轻歌想要一笑泯恩仇,南雪落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南雪落恨了凤栖一万年,又怎会在万年后的今天化敌为友。
夜轻歌到底是年纪太小了,这一步,失策。
唯有利益,才能牵扯住彼此,仅仅靠一杯酒?
呵,那是小孩子的把戏。
天真愚昧。
“姐姐,醉花阴到了。”扶希走来,站在轻歌面前,不易差距地挡住了方狱的视线。
轻歌点头,牵着扶希的手,走到刘芸嫦面前。
刘芸嫦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轻歌,“那王轻鸿都已经疯了,以往对你也是百般羞辱阻拦,你竟舍得给一杯断肠酒,这不是你做事的风格。”
“断肠酒,不宜拼酒,断肠时饮才算是喝出了断肠酒的味道。”
断肠酒,断头台。
那一杯断肠酒,何止是酒,更是羁绊,是超越生死的感情。
“矫情。”刘芸嫦翻翻白眼,不以为然。
轰!随着天穹一声巨大的声响,漫天黑夜的火树银花旋即炸开,如散花点缀黑夜,比那群星还要美丽璀璨。
烟火绚丽,点缀墨蓝黑天。
光火闪耀中,一个身着花裤衩chìluǒ着上身的男子御剑而来,手里还撑着一把类似于江南古楼下的油纸伞。
这真是辣眼睛。
众人,卒。
其余五十一门门主掩面转头,不忍直视,只觉得与楚长歌同在兵门都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耻辱。
为什么世上会有楚长歌这么骚包的人啊
还真以为风流倜傥,英俊潇洒。
事实证明,一个人便是再英俊,只要审美有问题,都会大打折扣。
楚长歌收起脚下长剑,手握油纸伞在夜空里翩翩起舞,一副沉醉的面容,闭上双眼,感受秋风的抚摸,还有雪雾的纷扬。
九辞的脸愈发黑,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他竟然会把这种人写到自己的小本本上,简直是猪脑子。
楚长歌一番惊艳亮相后,扭动了几下身子,空翻几个,随后稳稳落在地面,把空间袋丢给刘芸嫦,“刘将军,宗府内你收藏的醉花阴,全在里面了。”
“妮子,来喝?”刘芸嫦一把接过空间袋,看向轻歌,勾唇而笑。
“将军可是言而有信之人?”轻歌再三强调。
她给刘芸嫦挖了一个套,就等着刘芸嫦往套里钻。
“本将自然言而有信,只要输给了你,三年驻守dōngzhōu雷打不动。不过,你这妮子可别忘了自己的话,输了,就跟本将回宗府去,当本将的小士兵。”
“一言为定。”
“”
刘芸嫦痛快地大笑,从空间袋内拿出酒壶,上等的醉花阴,皆用精致的白玉酒壶密封储存。
刘芸嫦试过,自己最多可喝三十壶。
须知,成年壮汉一滴就醉的醉花阴,普天之下,就只有刘芸嫦怒喝过三十壶。
后来,刘芸嫦鲜少开封。
醉花阴要有人一同喝才痛快,一个人喝闷酒算什么?
除了偶尔的郁结于心外,刘芸嫦其他时间都在收集醉花阴储存在宗府酒窖。
“小丫头,你要是能喝十壶,本将都佩服你。”刘芸嫦说的是实话,只要夜轻歌能够喝上十壶,在诸神天域酒国之中也能是一号人物。
“将军小看我了,今日醉花阴,我可是要喝倒将军的。”轻歌尝了一口醉花阴,咂了咂舌,双眼一亮,“果真是极品好酒,看来今日我还得感谢将军让我有这个口福了。”
刘芸嫦闷哼一声;。
在旁侧闷闷不乐的九辞竖起耳朵,闻言,立即退出炼药场,召来映月杀手,传令下去,酿造醉花阴。
众杀手:“”他们的楼主是不是忘了,他们是杀手啊?
又是烧菜做饭,又是救苦救难,现在还要酿酒?
好在众杀手里有个是酿酒世家出身的解了燃眉之急,好家伙,数百杀手一同研究酿酒之道,那叫个震撼滑稽。
杀手群中,有个杀手摸着自己的剑,发出长长一声叹息:“这剑都要落上灰尘,已经有许久不曾杀人了,手痒痒。”
“愚昧,楼主说过,杀之大道乃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天,你们救人了吗?我今儿个救了三个人,还扶了老婆婆过琼浆桥。”
“我才救了一个,还是个小姑娘,生得倒是眉清目秀的,可惜是个不带脑子的。救她一命,竟要以身相许,太可怕了,现在还阴魂不散的缠着我。”
“我救了两个,一个是为母之人,一个是她怀中的胎儿。”
“哇,你这也太作弊了吧,你那分明就是一个人好不咧?”
“我救了九个。”人群中,冷不丁传来一道声音。
登时,众杀手望过去,只觉得那人周身浮着金光,如佛祖降临般,无数杀手崇拜。
“我跟你们说,他不只救了九个,还杀了三十个人,简直是神啊。”有人说。
“何以杀人?”有人问。
“你傻呀?救人同时,可以把作恶多端之人杀了。”
闻言,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虽然从一个杀手,成为一个佛系杀手,众杀手心有怨言。
可当他们救人之后,那种感觉,是杀人时体会不到的。
那个扶着老婆婆过琼浆桥的女杀手,硬是被老婆婆带到一个大世家。
原来,老婆婆是四部中某个大世家的主母,老婆婆非要把自己的孙儿推荐给她。
女杀手连忙拒绝,直说自己是映月楼的杀手。
杀手,是可怕的存在,众人心生畏惧,尤其是女杀手,几乎没有哪个权贵人家会要女杀手过门。
传出去,贻笑大方,没人丢得起这个脸。
老婆婆慈眉善目,笑着说:“能够娶到映月楼的女杀手,实乃老身孙儿之福气。”
再譬如,那个救了小姑娘的男子。
走到哪,跟到哪,男子虽然非常讨厌,但笑容总是比以往多了许多,反而心甘情愿跟着大部队学烧饭煮菜。
杀手不能动情。
但,他喜欢那样的感觉。
就好像,好像不再是孤独一人了,不再是以杀戮为念的行尸走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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