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司溟随手从兵器架上挑出一把剑扔给景澈。她方接过,甚至都未掂量一下,眸中一丝凶狠掠过,就迅速赶在司溟出招之前一剑刺上。
先发制人,这是她跟百里风间学到的,已经在她的所有行为里根深蒂固。
司溟赤手空拳轻巧格挡开,翻身一脚登上岩壁。
这是景澈第一次看到司溟动手,她才知道司溟的强大。他的招式几乎沒有技巧,简单凌厉,干净利落,却招招致命,也许这就是修罗场培养出來的高手特点,他们心无旁骛,一个目的明确,只要杀人。
不出三招,景澈很快就死死压制在下风,步步退让,一点都攻击不得。
剑锋密密麻麻,司溟的声音稳稳传过來:“这不是你的真实水平,拿出你的杀招來!”
景澈却依然保持蹩着脚的守势。这些并不高明的抵挡或是攻击都是这半年她在杀人场中自己摸索出來的,她知道自己有多矛盾,否认了自己和百里风间的所有关系,哪怕输也不肯用剑圣门的任何招式,却因为一点可笑的固执就拒绝再拜别的任何人为师。
“咣当,,”一声,景澈只觉手腕一麻,剑已经脱手。眼前一道凌厉剑光随即朝她的咽喉刺來,她急忙旋身避开,后背承上剑气,一阵冰凉的触感长长滑过脊骨。她感觉不到痛,只觉得人站不稳,眼前一阵黑。而司溟一招刚落,另一招又起,景澈避之不及,任由长剑贯穿腹部。
司溟利落地拔出剑,景澈半跪在地,而手颤抖着死死撑地,支撑自己不倒下,已经浑身浴血。
他却并不罢休,再起一剑,劈到她的小腿,一阵鲜血狂涌,景澈终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眸子仍旧泛着寒光,眼角泪痣是比血更加浓烈的红。
扔了剑,司溟有点可怜地看了眼地上的景澈,在转身前留下一句话:“起不來,就去拜师。”
走出去几步,倏忽身后一阵夹带血腥的风起,司溟迅速抬手,狠狠扣住她的手腕往前一拧,把她整个人凌空带起摔到墙上。
清脆的骨骼断裂声传來,景澈咬着嘴唇终于痛得闷吭一声,靠着岩石壁才能保持自己不倒下,她的胸口起伏剧烈地喘气,脸庞已经被剧痛扭曲得微显狰狞。强自顺了顺气,景澈沒忍住吐出一口血,然后抬起脸,道:“第十招了……算我过关…了吗?”
司溟看着面前少女坚毅而消瘦的脸庞,竟然微微怔住。她眸中的坚持好像裹着盛大的光芒,无论在哪里都无法被掩盖。她身上所承载的爆发力以及毅力,甚至让他都略感敬佩。
正常人,背后受了一剑,腹部刺进一剑,腿筋被划开,还能站起來已经不容易,竟然还能承受他一招……
“你可以不必拜师了。”司溟说道。
景澈露出一个虚弱而释然的笑,随即软软倒地,不省人事。
司溟走上前,动作里带些犹豫,最后还是俯身,拦腰抱起地上那个血人,稳步离开。
再醒來的时候,景澈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四处都是封闭石砖,目光费力地四处搜寻,便看到了花如嫣。
“小十八,你终于醒了,”花如嫣忙不迭扶她坐起來,口中已经喋喋不休唠叨开了,“你知道你受了多少伤吗!我真的担心你会撑不过來。”
“这是哪?”
“这是修罗场军营,我们从牢房那头搬过來了,以后就在这里训练。”
景澈虚弱地点点头。
“小十八,你知道吗,现在你成了整个修罗场的焦点,,你是唯一一个敢不拜师、挑战司溟权威的人。更是司溟大人亲自把你送回來疗伤,在这个死了都沒人管的地方,真的太破天荒了。”
“是吗?”景澈不冷不淡反问,她并不觉得这件事人尽皆知对她來说是好事,树大招风,何况这里都是一群豺狼。
“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吃这些苦头也不拜师呢?”花如嫣递上一杯水,坐到她身边。
“就是不想。”景澈接过一杯水仰头喝下,眼中竟然有些咸涩。
她在坚持着一些他根本看不到的事情,有意义吗?她不知道,她只晓得,她该这么做。
花如嫣有点瞠目结舌地看着神情淡漠的景澈,说不出话來。
***
新的生活比之以前更加严苛,景澈要学的东西除了杀人之外也越來也多。而她只想活下來,成为可以走出去的那十个人之一。
她亦是在这种坚持中蜕变得愈发利落冷血。半年前看到鲜血都会发抖的少女,如到了如今已经会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地肢解尸体。而这一切,都是司溟毫无保留地亲自教她,他就像在创造一件他最满意的试验品。
“杀手必须会用毒。”军营的丹药库里,面前铺开一堆药材,司溟对景澈叙述道,“有很多药材单独拿出來是良药,混在一起是剧毒,可毒杀人于无形,想必不用多说,先给你看几种搭配。”
景澈莫名其妙出了神,突然听到司溟说道:“白马骨花梗,栗子皮。”
她浑身一哆嗦。
这是她曾经拿來自杀的药,却被师父无意间发现。那个凄凄雪夜,风轰隆隆地震开门一直晃,她第一次见到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师父,从前他从來不会表现出这般失控的样子。至今她还不明白他在愤怒什么,她一直觉得她死了会更好。她更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要用一个吻來刻意的羞辱和蔑视她的爱,在表现出歉疚之后却又沒有犹豫地取了虞溪。
她觉得他就是一个凉薄而摇摆的人,而自己就像一个玩物,从头到尾都是悲哀的。
而现在再想这些,也只是徒惹伤心吧。她也沒有办法像过去一样,刨根问底地缠着他问清楚,他们之间许多谜底注定得不到解释。
而她的异常引來了司溟询问的目光。
“十八,你知不知道,如果现在是在对决,你这个走神,就会让对手置你于死地。”
景澈回过神來,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反问:“司溟,你这么用心栽培我,就不怕我强大之后逃跑吗?”
“换了别人我会担心,但是你,一点也不。”
“为什么?”景澈偏头看他。
“这个世上沒有你的容身之处,我认为杀人更适合你。”司溟冷静地回答道。
景澈听到回答后微怔,最后点了点头以示他说的沒错,唇角扯开笑,带着点泫然。
还是八月多,南方的酷暑沒有过去,修罗场里闷热不堪,真正的杀人淘汰还沒有开始,就已经有人从疟疾之中死去,五十人剩下三十七人人。
将近年关,有人撑不住自杀,有人想逃被打死,三十七人剩下三十人。
外面的世界在欢天喜地过年,锣鼓鞭炮密密仄仄地响遍大街小巷。而修罗场开始了最后的淘汰。
抓阄分配了每个小组的六个人,五组人被关进封闭石室三天三夜。
花如嫣跟景澈并不在一个小组,进去之前她握着景澈的手:“小十八,我们会出來的。”
“嗯。”
而三天三夜后,石室洞开,其他几个石室的幸存者都出來了,而唯独景澈所在的石室沒有动静。
司溟等了半晌,迈进去看看动静,里面的少女背着身半跪于地,长发沾着血污无比凌乱。
她的面前是五具整齐的尸体,不全的肢体找全,一丝不苟地被放在一起。引进來的光线打在她脸上,白的白,红的红,像是唱了一出戏。
司溟看了一眼,只淡淡说道:“恭喜你。”
他以为她在三天三夜的厮杀中崩溃了,然后末了,景澈徐徐站起來,答道:“谢谢。”
这一年……终于到头了。
从两百个人中幸存下來的五个人,有景澈,也有花如嫣,她们正式成为了隐字军一员。
过后一日,司溟对景澈说:“作为这一年的奖励,你可以拥有一天自由的时间。”
“我不需要自由。”景澈正捻着燃到底的烛芯,平静地拒绝了。
“外面在过年,很热闹。”司溟道。
景澈抬起脸正视人脸,沉顿片刻改了说法:“好。”
司溟带着她來到了荻芦城,这里离帝都不近不远,是一个靠近南方的小城,人不多,也不繁华,但是正如司溟所说,很热闹。
而这热闹却让景澈手足无措,她站在集市入口的牌坊下,司溟就站在她身边,她突然停住脚步不敢往里走。
“算了,走吧。”景澈转开步子就要往回走。
司溟却坚持拦住她:“以后你要出去了,就必须学会融入正常人的生活。”
景澈的身子僵硬下來。她怔怔望过去,视线里的灯笼一排延伸,越來越朦胧,耳畔喧嚣声杂乱无章,四处弥漫的都是人气,而她,仿佛有几辈子沒有感受到这种人气了。
她以为她已经成功把自己锻造成一个沒有心的人,可是此刻,那种铺天盖地的耻辱感涌上來好似要把她淹沒,她不敢进入人群,因为她杀了那么多的人,她已经把自己归为罪人一列,她觉得四处看着她的目光都像是一种审判,要将她凌迟,将她斩首。
她使劲地摇了摇头,脸上透出几分少女青涩的胆怯來,然而司溟却强硬地拉着她的手臂往集市里走去。
荻芦城城外,一柄巨剑从黑云中穿梭下來,缓缓落在茂密树林里。
一只音鹭从树林中窜出來,被一个男子截住。
看完里面的信后,他道:“剑圣,密信里说,左廷之已经被秘密转移到荻芦城客栈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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