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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冷雾如魅。
静谧的定远王府内,只有偏院一间房的灯还亮着,碧箫才将下午药铺送来的药材检查分装妥当,屋外便是三声叩门轻响。
“王爷?”打开门将意外找来的定远王请进房中,碧箫又是搬凳又是奉茶,一番折腾后才困惑开口,“王爷有心事?看您一直皱着眉,好像在为什么事情烦心。”
定远王微愣,意识到自己的表情过于严肃,急忙换了脸色抚着胡须几声朗笑:“错了错了,不该沉着脸面过来,又让你担心了吧?”不等碧箫回答,定远王轻轻拍了拍桌上包裹整齐的药材,低低一声轻叹:“碧箫啊,这些年苦了你了,你为墨鸿忙里忙外却连个身份都没有,是本王对不住你。”
“王爷哪里的话,照顾墨鸿是我分内之事,至于名分地位,我并不在乎。”
“不管你在不在乎,该有的还是得有。”定远王招手示意碧箫坐下,眼神里满是慈祥,“早几年本王还抱着为你另寻人家的想法,可是看你对墨鸿痴心不二,倘若硬逼着你嫁与他人反倒是罪过。如今墨鸿的病有了起色,你们两个的年岁也再等不得,所以本王……本王想,若是你愿意,过了年挑个吉日良辰就把你和墨鸿的婚事给办了,你看如何?”
消息来得突然,碧箫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美目泛红,轻咬薄唇起身拜礼:“谢王爷成全,碧箫愿嫁入王府照顾墨鸿一生一世,白首不悔。”
一个是仙姿玉骨,一个是瘫痪废人,这样差距悬殊的一对儿摆在一起何其荒唐?尽管温墨鸿是自己亲生骨肉,定远王还是不忍看碧箫余生埋没于伺候残夫的生活中,所以才一拖再拖始终不提二人婚事;而今看到碧箫感激目光,定远王忽而明白,这样一对儿眷侣是分不开的,唯有让他们名正言顺结为夫妇,才算得上真正为他们着想。
“孩子啊,府上的状况你都清楚,本王这把老骨头拿不出像样的彩礼为你们打点,墨鸿这般模样连上门迎亲都做不到。等过些日子墨情回来,本王就代墨疏去趟苍梧郡,亲自登门向秋楼主提亲下聘,纵是没那些金银珍宝,本王也一定要让你风风光光嫁进来。”
“我在府中这些年,王爷一直待我如膝下千金,能与墨鸿结为夫妻,碧箫心满意足别无所求。”柔柔目光移到桌边烛灯上,碧箫忽而一抹温婉浅笑,“如此一来,师兄和离忧的婚事也就没有阻碍了。”
定远王点点头,似有有些犹豫:“言姑娘和墨情的事本王一直有些难以决定,倒不是介意言姑娘身份,只是这样一来就要委屈碧笙,本王未免过意不去。”
碧笙在君子楼的所作所为早经由沐酒歌的信告知,碧箫和定远王都知道温墨情公开宣布毁弃与碧笙婚约的事,虽然不觉意外,却也不是什么说来会感到高兴的事情。
沉吟片刻,碧箫轻叹:“碧笙那孩子任性又好脸面,一时半刻缓不过劲儿,但她做得实在过分了些,就算是我也无法原谅。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师兄既然对碧笙无意,自是不能强求二人在一起,与此相比,我更希望师兄能和离忧终成眷属,他们两个历经风波彼此真心相待,这是碧笙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如果王爷介意的是我和碧笙的关系,这点大可放心。”
碧箫已经表明态度,定远王便不再说什么,出神半晌也不知想到了何事,末了一声苦笑:“那位言姑娘品行不差,只可惜身世难明,若非如此,想来二皇子是不过错过她的。”
碧箫也有些发呆。
假如没有温敬元干预阻拦,大概言离忧早就嫁给温墨疏了吧?也就不会有如今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逍遥眷侣。世事无常,谁能预料到感情人心如何改变呢?就好像她以前从没想过,与自己关系最为亲密的妹妹竟会做出那些卑劣之事。
好在风雨过后,盼来的终是万里晴空。
与定远郡的晴朗不同,帝都凤落城的秋夜往往伴着无声细雨,百姓们称之为“秋落”。这年方经历大旱,深秋的雨水像是要极力补偿一般飘洒不停,闹得喜欢夜游的年轻公子们唉声叹气。
“四哥,你就陪我们玩几局吧!二哥许多日子不见人影了,你又住在宫外不常来走动,我们几个都快闷死了!”
因着暮时又开始下雨,几个玩性大过天的皇子被困在殿中无处可去,听下人说温敬元召温墨峥进宫便一起跑到御书房外等候,非要拉着温墨峥去玩几局酒牌。
事实上温墨峥以前也是愿意与这几个弟弟一起玩闹的,他从不是温墨疏那种安静稳重性子的人,可如今成了家,一颗心几乎都拴在唐锦意身上,自然收敛玩心不再贪图,再三推托后便要离去。
“王爷是从御书房刚出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云九重向温墨峥打了个招呼。得温墨峥点头回应,云九重招招手把人叫到旁处,神神秘秘压低声音道,“皇上召王爷前来可是为商讨霍斯都等国结盟的事?”
温墨峥茫然:“什么结盟?父皇叫我来是想让我去查户部员外郎与地方官私相授受的案子,并没有提到其他。怎么,云将军,您听到什么风声了吗?”
“哪里是风声,这件事已经确定并非空穴来风,我从军营那边赶过来正为和几位将军谈这件事啊!”
温墨峥对云九重不算熟悉却也不陌生,知道其作风正派且处事慎重,绝对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登时心中一紧,连声追问:“云将军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霍斯都国跟谁结盟了?”
“还能有谁?自然是同来出使的狐丘国和南庆国!”云九重气哼一声,“南庆国也就罢了,毕竟是我大渊有错在先,可是他们狐丘国跟着凑什么热闹?当初让他们那个什么公主的嫁过来,是他们自己不肯,我大渊已是仁至义尽。如今倒好,这两个弹丸之地的小国见霍斯都强盛便都跑去结盟,真以为我大渊好欺负,眼看他们跟异族狼狈为奸也不敢出兵吗?真是岂有此理!”
温墨峥歪着头想了想,也是同样不解:“南庆与霍斯都接壤,对霍斯都国的实力多少有些了解,加上先前南庆太子妃的事是我们大渊理亏,他们与霍斯都联盟倒也罢了。五国使面圣时我看狐丘国那荣王也是个精明能干的人,狐丘作为与霍斯都过素无往来的弱国,他应该不会觉得跟霍斯都联盟是条好出路吧?这件事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通,等我回去问问无——”
话说一半,温墨峥陡然顿住。
君无念已经多日未归,怎么问?
云九重似是没有看出温墨峥一刹失神,急急忙忙道别后匆匆离去,不过他并没有直接返回玄武营,而是在皇宫兜兜转转绕了大半圈后,从人迹罕至的小道悄悄潜入天阙殿。
小火炉烘着的书房内,温墨疏披着厚衣正在翻看古书,云九重进来时带起一阵凉风,温墨疏紧了紧衣领几声轻咳。
“云将军见到墨峥了?”
云九重点点头,仔细关好房门:“果然如殿下所说,四皇子对霍斯都国与他国联盟之事并不知情,皇上根本没有透露半点风声。另外,四皇子提到君老板时明显有些失神,看那模样,许是真的和君老板之间有了什么矛盾。”
“墨峥不知情是好事也是坏事,好的方面看,父皇不传达消息可能是觉得这些事与墨峥无关,对他尚不算疑心;坏的方面看,白日上朝时就公开的消息,墨峥竟然到现在还不知道,可见他最近的确懈怠许多,这样下去很容易让图谋不轨之人钻了空子,尤其是君老板不在时。”温墨疏放下书卷,略显秀气的眉梢透着几分病色。
云九重对温墨疏的担忧颇有些不以为然:“君老板离开前只拜托殿下多照顾四皇子,殿下何必考虑这么多?四皇子年少不成熟,连君老板那样无私辅佐的忠诚谋士都不知珍惜,依末将愚见,实在不值得殿下多为其浪费心思。”
“手足之情尚在,况且墨峥也不是故意气走君老板的,既然君老板都跑来拜托了,总不能置之不理。”见云九重仍是面带不满之色,温墨疏无奈苦笑:“知道了,我保证,等君老板回来后就不再分神管墨峥的事,这样总可以了吧?对了,霍斯都国和狐丘、南庆联盟的事有什么进展吗?皇上可有决定派人或去信询问?”
知道温墨疏始终放不下弟弟,云九重放弃劝说,沉吟少顷,脸色微微凝重:“皇上还是老样子,说几句话便开始不耐烦,尽管在一众朝臣反对下没有将此事交与连丞相处理,却也没当回事放在心上,至少到目前为止,皇上还没有向霍斯都或是其他两国质问的意思。”
“南庆国和狐丘国已经正式遣使拜访霍斯都国君,这种时候再不采取行动加以限制,只怕用不了多久其他中州小国也会效仿,届时我大渊将成为中州土地上孤立无援、徒有名号的强国。”
敏感的温墨疏从突如其来的坏消息中嗅到危险,急切想要把心里糟糕猜测说出来与谁商量,自言自语一番后却发现,除了不擅谋算的云九重之外,此处哪还有其他人可推心置腹谈论要事?
望着滚烫燃烧的木炭,温墨疏能做的就只有一声短叹。
谋臣也好,喜欢的人也好,非要到不在的时候才会感觉寂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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