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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王寿宴那场大火让青莲宫损毁严重,尽管有君子楼派来的能工巧匠尽心修缮,又有君无念这个富可敌国的隐形巨贾花费重金倾力资助,青莲宫的重建进度仍十分缓慢。
按理说损毁到这种程度,应该没有人会想要住进去欣赏什么风景艺术,况且已是君无念产业的青莲宫并不该随便由人借宿,但因提出暂住要求的是赫连茗湮,这件事就变得微妙起来。
赫连茗湮的托辞是个人喜欢园艺建筑慕名而来,这理由温敬元相信,满朝文武相信,但君无念和连嵩等人是不信的。一来他们都知道当年赫连茗湮与温墨情及青莲王的复杂关系,二来,但凡头脑比温敬元更聪明的人都会想到一件事,那就是赫连茗湮偏要独自住进去而不肯带半个随从,这一点本身就很有问题。
平贵妃宴请南庆国太子夫妇这晚,赫连茗湮仍在青莲宫中四处闲晃,至隐蔽处躲开君无念派来的耳目后才轻轻敲了敲墙壁,少顷便有暗门无声打开。
“又潮又闷,真要人老命。”作为使团副使的赫连茗湮堂兄慕格塔·萨琅连连抱怨从暗门钻出,手中还提着一布袋东西,随便丢给赫连茗湮,“这地宫以前就很乱吗?如果不是,那最近一定有人收拾过。”
赫连茗湮似乎并不意外,打开袋子翻了翻,眉目仍是平静如云:“这里已经是君子楼的地方,墨情那般细致,定然猜到会有地宫暗道之类,彻底清查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我们想要的东西,又被他藏到了哪里。”
“那我们来这里,他会不会起疑?”
环视空荡荡颇显冷寂的宫殿,赫连茗湮无声叹息:“为什么要怀疑?我只想来这里祭拜离忧。他是知道的,我对离忧一直怀有愧疚,这些年为此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不来这里看看,我始终难以心安。”
萨琅愣了愣,苦笑一声,眼神柔和许多:“来了你就能心安?你这丫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还不了解你吗?只要认为亏欠别人一点就要自责好久,哪怕有些事本来跟你无关。”
“毕竟是我隐瞒了来凤落城的目的,直至刺杀渊皇前她都很信任我,那一次,真的是让她失望伤心了。”沉沉叹息似乎连绵无尽,赫连茗湮胜似月光的清丽容颜染上几许哀愁。大概是追忆往事太过心酸,赫连茗湮牵强笑笑,自袋子里拿出一本画册:“这是我教离忧跳花旋舞时画的,她学得很用心,只可惜她还没有机会为渊皇献上一舞,有些不该发生的事就发生了。如今想来,那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有什么意义呢?我宁愿看她学舞时开心表情,宁愿自己没有来过大渊,没有让谁伤心。”
“伤心的人又不止他们。”萨琅撇了撇嘴,犹豫半晌,小声嘟囔道,“他们哪里知道绮罗你的苦衷?那个温墨情,做出一副受伤多深的样子,最后不还是丢下你跟其他女人跑了吗?啧,真是有眼无珠。”
温墨情三个字仿若咒语,总会让赫连茗湮一瞬失神,眼底流露出的悲凉无处掩藏。
“我喜欢他却不得不离开。萨琅堂兄,你知道吗?我最后悔的事不是当初不辞而别,而是没有在一切悲剧发生前亲口告诉他,我爱他。”
而当命运再次把他们推到同一个风口浪尖时,她却没有机会再说出口了。
过于悲伤的气氛令得萨琅浑身难受,耸耸肩膀抖抖手臂,天生乐观的霍斯都副使挥去沉郁气息,眨眨眼神神秘秘地凑到赫连茗湮身边:“绮罗,你说那位平贵妃为什么要宴请南庆太子和太子妃?会不会是渊皇想要拉拢他们又不方便亲自出面?那个太子妃苏玉可不是好对付的女人,连我都不太敢和她接触呢!”
“渊国的内情我还没打探太清楚,目前只知道后宫出了些风波,皇贵妃身怀六甲被打入冷宫,来自青岳国的芸妃大有取而代之的势头,至于平贵妃,先前还没有特别留意。”赫连茗湮如画似的黛眉微蹙,绝色面容泛起隐隐担忧,“渊皇对待几国使者一直小心谨慎,尽可能做到表面公平,应该不会破坏平衡关系;但若是这次宴请真的始于平贵妃……也没什么理由或是根据,我就是有种预感,有些不好的事会发生在南庆太子身上。”
萨琅崇尚武力而非怪力乱神,对所谓的预感之类自然不屑,撇撇嘴表示无法认同后又钻入地宫,如先前一般神不知鬼不觉地穿梭于青莲宫与青莲山下某处隐蔽出口。
不过这一次,赫连茗湮的预感出奇地准,唯一一点瑕疵是,遭遇灾祸的并非南庆太子,而是那位备受尊敬的传奇太子妃,苏玉。
惊天消息传到安州时,言离忧和温墨情也震惊不小,偏偏钟钺讲起道听途说事情经过不禁眉飞色舞、忽缓忽急,如念故事般生动形象,让言离忧和温墨情咬牙切齿迫不及待想知道结果,却又不忍心错过惊现迭生的详细情节。
“平贵妃给南庆太子、太子妃发去宴请函,说是私交宴请,之外还叫来几位皇子和一些地位较高的嫔妃。所有人入座后,平贵妃先敬一杯,说什么久闻南庆太子妃贤良淑德、辅君有道,宴请是为了让后宫嫔妃们有机会学习学习,好为皇帝分忧解难;又奉承那蠢蛋太子忠孝两全是众皇子楷模,让几位皇子轮流敬上一杯。这么一来二去,南庆太子入席还不到一个时辰便吐着酒被人抬回住所,只留下太子妃独自应付。”
趁着钟钺喝水润嗓的功夫,言离忧眉头皱起:“那南庆太子实在没样子,好歹也是出访的使者,喝得人事不知不嫌丢人?就算是皇子敬酒也该竭力推辞,他也不想想,他若是醉倒了,留下自家媳妇在那里多尴尬?”
“谁知道呢,反正朝廷内外都对这位太子嗤之以鼻,甚至有人直接唤他草包太子,可见不是什么值得同情的东西。”钟钺不以为然,放下茶杯继续道,“南庆太子被抬走后,平贵妃又撺掇嫔妃们向太子妃敬酒——那太子妃当真是个人物,一连十几杯下去脸都不带红的,反倒喝倒了两位嫔妃一位皇子,据说当时平贵妃脸色都发白了。”
钟钺说得像是笑谈,言离忧却感觉不到半点笑意,甚而有些发寒,侧头与温墨情面面相觑,似乎又想到了同一点上。
“平贵妃这是想方设法要把南庆太子妃灌醉。”倒吸口气,言离忧后背隐隐泛凉,“我就说么,平贵妃无缘无故没道理请南庆太子夫妇。虽然不知道平贵妃在谋算些什么,但听你这么一说,背后有阴谋是肯定的了,而且阴谋的对象正是南庆太子妃无疑,否则也不会先把南庆太子灌醉。只是不知道太子妃会不会中计,那样聪明的人……”
“钟钺会从安州跑到这里报信,自然是出了大事,大概那位太子妃仍没能逃过算计。”温墨情不咸不淡接口。
钟钺用力点头,片刻前的眉飞色舞尽去,余下几声叹息:“少主猜得没错,尽管南庆太子妃酒力非凡,到最后还是扛不住倒下酣睡,也因此才发生了之后的事情。”
以女子之身支撑起南庆王朝的传奇太子妃苏玉,言离忧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温墨情却是亲眼见过其风华的,苏玉身上折射出的光彩并不因她的低调稳重减弱半分,这点时常在温墨情脑海中与言离忧重叠,所以提到南庆太子妃时,他总会下意识多几分关注。当钟钺的表情转入黯然惋惜时,温墨情已经猜到苏玉可能遭遇不幸,但事实从钟钺口中低低述出的刹那,他还是震惊得险些将手中茶杯捏碎。
“南庆太子妃酣醉不醒,平贵妃散了宴席说会派人送她回住处,可是……可是第二天,太子妃却出现在皇上的床榻上。”
嘡,茶杯倾倒,木质桌面大片水渍缓缓洇开,留下一摊深色痕迹。
言离忧的手微微颤抖,说不清是因太过震惊还是太过愤怒,惊诧之后迅速恢复冷静的温墨情微末皱眉,温热手掌将言离忧的手无声包裹。
“皇上再糊涂也不会对别国使者下手,其中必有隐情。”出于对温敬元的了解,温墨情公正地做出判断,觉察到掌心泛凉的手企图挣脱,用力攥了攥,仍紧紧束缚在掌心之中。
钟钺见言离忧面色不善,迟疑要不要继续说下去,看温墨情目光示意才吞了口口水,压低声音道:“南庆太子妃衣衫不整闯出皇上寝宫被侍卫发现,那时皇上还睡着没醒,侍卫并不认得太子妃是谁,竟当做不识礼数的宫女大声责问,这么一闹,几乎后宫内尽人皆知了。后来闻讯赶到的芸妃和嫣贵妃赶走众人,把失魂落魄的太子妃暂时安置在嫣贵妃宫中,皇上醒来时这件事已经被芸妃压下,可皇上连自己是怎么……怎么轻薄了太子妃的都不清楚,只说前一晚与平贵妃喝酒误事才犯下大错。”
再次听到平贵妃出现,言离忧心里便有了数,一双拳头握得更紧。
平贵妃再不聪慧也不可能自寻死路,作为一国之君的温敬元更不可能。灌醉南庆使者送到温敬元枕边这种事不仅会败坏渊国名声,更为两国关系埋下隐患,甚至挑起战事,有什么理由做出如此荒唐可憎的举动?
再加上钟钺说积极善后的人是蓝芷蓉,言离忧愈发怀疑,这一系列事端出自蓝芷蓉和连嵩之手。
可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单纯是因为阴谋出现疏漏造成的结果吗?还是说他们与南庆太子妃有深仇大恨?又或者想要陷温敬元于不仁不义、千夫所指?
几种可能都被言离忧一一否定,于是只剩下一条足教她心惊胆战的可怕猜测。
既然蓝芷蓉并不爱温敬元,那么,她也许是想毁掉这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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