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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段日子没见了,二皇子身体可好?”雪白衣衫及同色长发映入眼帘,驱散了才刚有些暖意的初春气息,气氛陡然变得寒冷。连嵩一手在前一手负后,微微躬了躬身,轻浮笑容挂在唇边:“咦,这不是言姑娘么,何时回宫的?青莲宫一别也有十多日了,看到言姑娘能逃过一劫完完好好站在这里,实在是件幸事。”
与连嵩每一次见面都会让言离忧万分不舒服,被那种蛇一般无声冰冷又滑腻腻的目光看着,就如同有恶鬼缠身一样,说不出的难受。
温墨疏见言离忧面色不善,上前一步挡在她与连嵩之间,不着痕迹阻断连嵩视线:“在宫里难得见到连丞相,今天是凑巧,还是说连丞相也受皇上传召而来?”
连嵩自然看得出温墨疏对言离忧的保护之意,低头笑了笑,侧身为二人让路:“和二皇子与言姑娘一样,都是被皇上叫来的,也不知什么要紧事这么突然,二皇子可知道些什么吗?”
“连丞相都不清楚,我又怎会知道?”温墨疏得体浅笑,遮掩住憔悴病色。
紧盯言离忧的人除了温墨情外也就只有芸妃和连嵩,加上连嵩又是温敬元目前最为信赖的心腹重臣,目光锐利,手腕老辣,温墨疏毫不怀疑他是在装模作样——如果说宫中有谁最先发现言离忧藏在天阙殿,那人非连嵩莫属。
有温墨疏寸步不离护着,连嵩根本没机会与言离忧说话,他却也不介意,索性让二人先行进入御书房院落,自己也紧随其后踏入。
“一起来的吗?也好,这样人就都到齐了。”听得赵公公通报,温敬元挥手示意放人进来,抚着胡须意味深长地看向身旁先一步到来的温墨情,“朕事先没想到你会来,擅作主张传召了左丞相,你不介意吧?”
“能有机会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连丞相结识,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介意?”温墨情淡漠如常,目光自然地瞟向言离忧等三人进来方向。
言离忧进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温墨情,飞速交换眼色后各自移开目光,该行礼的行礼,该沉默的沉默,仿佛素不相识一般,任谁也想不到不久前这两个人还在地宫之中紧紧依偎,互相倾诉心事。
“今日召你们几个来主要是为商量对言离忧处罚一事。”命人给温墨疏赐座后,温敬元端着茶杯悠悠开口,“定远王世子已向朕说明,他是因为受伤昏迷才把言离忧暂时托付给二皇子的,这件事朕便不再追究,毕竟比起那些江湖蛮人,还是宫中更安全些。眼下名册已经追回,相关的朝臣权贵也尽数伏法,虽说这本是青莲王将功补过行为不该奖赏,但二皇子和世子都向朕进言,认为这位言姑娘并非青莲王本人,所以朕想当着她的面问问你们的意思——是罚是赏?又该怎么个罚法,怎么个赏法?”
温敬元的问题颇有些微妙,一时间无人开口,都各自沉默着,谨慎地等其他人先发言。
在场的几人中除去言离忧本人,其他三人各自代表不同立场,温墨疏自不必说,巴不得言离忧能摆脱一切糟糕境遇与他双宿双飞;连嵩是蓝芷蓉一派的人,绝对不可能期望言离忧有什么好结果;温墨情与他们二人又有所不同,与青莲王是仇敌,与言离忧关系暧昧不明,到底站在哪一方实在难以揣测,而这三人的真实想法,居然没有一个是温敬元切切实实心知肚明的。
温墨疏这边,温敬元根本不知道他和言离忧已经进展到谈婚论嫁的亲密关系;连嵩这边,宠妃与重臣的暗中勾结他从没发现过,更不了解连嵩对言离忧而言是怎样的威胁;温墨情这边……从第一眼见到至今,温敬元一直反复琢磨这个年轻有为的晚辈,可是到最后,连他对青莲王和言离忧分别是什么态度都无法确定。
自以为英明神武的皇帝,在那几人眼中不过是被蒙蔽真相的可怜主君。
温墨情不说话,温墨疏也跟着沉默,都不愿做那先出头最容易被抓住漏洞的角色,在温敬元几经催促近乎恼火的时候,连嵩率先松了口:“这位言姑娘到底是不是青莲王,到现在也没有证据能清楚说明,该赏还是该罚,还得由皇上定夺才行。”
“朕为这件事苦恼了数月,倘若有适当决断又怎会唤你们来出主意?”温敬元仰靠椅中,刻意做出苦恼烦郁表情,“朕承继先帝社稷不久,平日处理朝政最担心的就是犯了糊涂有失偏颇,对小事尚且如此,又何况事关青莲王?如今这笔糊涂账的症结就在于这位姑娘到底是不是青莲王言离忧,偏偏追查一年之久都没个结果,你们说,还能让朕怎么办?”
查清言离忧身份是温墨情的任务,温敬元这么说多少有几分责怪办事不力之意,然而温墨情不怨也不恼,面色仍平淡如水:“青莲王来历不明,身份复杂诡秘,臣在追查过程中发现青莲王或许还牵扯到中州之外一些邦国势力,继续追查的难度可想而知。过去几个月臣带着言姑娘先后与二皇子和四皇子接触过,而这二位先前与青莲王的接触比臣更多,对于这位言姑娘到底是不是青莲王的判断,皇上不妨问问他们的看法。”
绕来绕去,评断的差事还是被推到了自己头上。温墨疏摇头苦笑,淡淡看向温墨情的视线里带着一丝感谢。
不管怎么说,温墨情巧妙地把决断权交给了温墨疏,并且极其自然地将连嵩排除在外,这样一来对言离忧十分有利,纵是有可能暴露他对言离忧的偏袒,只要能换来想要结果也就无所谓了。
轻咳几声掩饰复杂眼色,温墨疏深吸口气道:“当年儿臣与青莲王还算是有些交情,对其秉性比较熟悉,与言姑娘接触一段时间后基本可以断定,言姑娘并非青莲王。当然,这只是儿臣一家之言,不如就依世子所说再把四弟叫来询问一番,也好多给皇……父皇一些提示。”
温敬元点了点头,立即让赵公公去珑心殿传召温墨峥,一盏茶工夫后,温墨峥匆匆赶来。
“这……儿臣也说不太准……”听了温墨情的提议,温墨峥似是有些为难,吞吞吐吐迟疑不决,“以前与青莲王没少见面,但交谈次数屈指可数,更谈不上熟悉,非要儿臣下个结论的话……”小心翼翼看了眼言离忧,温墨峥拧着眉头想了半天,用力咽了口口水:“这位言姑娘知书达理、平易近人,虽然记不得进入青莲宫前的事情,本质上却与嚣张跋扈的青莲王有着天差地别,所以儿臣的结论同二哥一样,也不认为言姑娘就是青莲王。”
听得温墨峥回答,进入御书房后始终提心吊胆的言离忧终于暗暗松口气。
与她接触时间最长的温墨情没有进行断言,不会让皇上怀疑他们二人之间有什么联系,而看似接触不多的温墨疏和温墨峥两兄弟都咬定她不像青莲王,在不显露异常关系的情况下,这已是最好结果。
被推荐辨别的二人都有了回答,温敬元并没急着下结论,不动声色端起茶杯,似是不经意问道:“二皇子和四皇子的结论,左丞相可有什么想要补充的?”
“臣从未见过青莲王,没资格说些什么。仔细想想,既然两位皇子都对言姑娘有着极高评价,想来必定与那位臭名昭著的女王爷毫无瓜葛,若非如此,那便是隐藏得极深,足以蒙骗所有相识之人,不过这样能把戏演得滴水不漏的人应该不存在才对。”
连嵩的回答模棱两可,既不反对温墨疏与温墨峥所说,也为言离忧可能是青莲王的说法留下一条后路,乍一听高深莫测,实际上无异于废话一堆。温敬元对连嵩的回答不满,当着众人的面倒也没发作,只沉了沉脸色,而后扬手挥了挥。
“不可姑息养奸,亦不可错杀无辜,思来想去,这罚还是免了吧,至于赏……”
温敬元迟疑间,言离忧握了握拳突然开口:“能洗脱嫌疑已是极大喜事,民女不奢望任何赏赐,只求皇上能给民女恢复常人生活的机会,不用再在风波里跌宕。”
“这就是你的愿望?”温敬元饶有兴趣笑了一声,“你这要求好办,也省了朕费心思索的麻烦,不过你可想好了,机会只有这一次,朕不会等你后悔时再格外开恩赏你一回。”
“这一年民女跟着世子东奔西走,吃的苦头数都数不过来,实在是疲倦得不愿再过这种日子,若能辞离是非之地过上安闲生活,没有什么赏赐比这更有价值。”
大概是没想到言离忧会主动提要求,温敬元思虑片刻却又有些犹豫:“让你回归民间不难,可是如此一来作为被罢黜的青莲王岂不是从世上消失了?假如有人问起,朕可不太好解释啊!”
难不成还要她继续扮演青莲王到死么?言离忧倒吸口气,心底涌起一阵紧张,掌心沁出冰凉汗珠。
温敬元只说不会错杀无辜,却没有说不会继续束缚她,倘若为了能向天下百姓有个交代逼她继续装成青莲王怎么办?被罢黜的青莲王可是重罪在身啊,如今有了名册作为罪证,之后说不定还会有更多惩罚,难道都要她来承担么?若是这样,别说与温墨疏在一起了,能不能好好活着都成问题。
言离忧的担忧同样出现在温墨疏心里,忍不住看她几眼,见她脸色微微发白也跟着着急,免不了又是一阵咳声。
“如果皇上担心的是如何向外面交代青莲王下落,臣倒有一个想法可供参考。”半天未出声的温墨情突然发言,平静语气带给言离忧惊喜与莫大期望。起身走到温敬元面前将半块玉佩放到书案上,温墨情展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皇上需要的只是一具尸体,恰好在青莲宫地宫之下,有这么一具尸体可以用来瞒天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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