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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茗湮回来了?!”
安州城颇有名气的酒楼内,满堂食客的目光都被角落桌边的女子吸引,只见那女子脸色发白,胸口起伏不定,似是十分震惊张皇。
“碧笙,坐下。”碧箫拉住妹妹压低声音,歉意地朝其他客人点点头,回眸责怪地看了碧笙一眼,“别总是一惊一乍的,师兄告诉过你多少次了,行走在外尽可能安分一些。”
碧笙晃了晃身子,噗通坐回凳子上,神色仍有些错愕愤怒:“怎么可能不吃惊?姐,是赫连茗湮啊!她让师兄那样伤心过,如今又回来做什么?那女人只会连累师兄、给师兄找一大堆麻烦,为什么师兄还要见她?那种人……那种人简直该死!”
过于狠毒的咒骂从碧笙口中说出令碧箫大感意外,看看身边局促的尹钧白,碧箫在桌下踢了碧笙一脚:“别胡言乱语。”
“我才没有胡言乱语!当年师兄如何待她楼中之人有目共睹,她却跑去刺杀先帝险些连累师兄,这些师兄不计较也就罢了;后来师兄为他和师父争吵,因她被定远王爷责骂,吃了那么多苦头就换来她一走了之!姐姐你明明看过,看过师兄那时的样子……”碧笙的声音越来越小,通红眼圈里泪花闪烁,“师兄天天在河边等她,从早到晚,从春到冬,整整等了她一年……她却连封信都没有……”
“好了碧笙,别哭了,回房去。”碧箫几不可闻叹了一声,起身揽住妹妹颤抖肩头,从那细碎颤抖中也染上一缕心酸。
悲伤气氛里唯有尹钧白有些突兀,看着碧笙不停啜泣,他怎么也没有同情之感。茫然望向酒楼外车水马龙,尹钧白忽然起身叫来小二,叨叨咕咕点了一堆菜,这才露出些许开心笑容。
碧箫不解:“钧白,你这是……?”
“王爷昨天都没有好好吃过饭,今早大概又没吃,我点了些她以前喜欢吃的小菜,一会儿给王爷送过去。”尹钧白低头,异常白皙的脸上带着腼腆浅笑,“梅子汁腌的雪香菜,以前王爷最喜欢拿它配饭;还有安州特产的紫苏糕,王爷时常说要亲自来安州吃上一回,刚出炉的才最香甜——”
“够了!别在我面前提她!”
也不知道尹钧白哪句话刺激到碧笙,片刻前还啜泣不止的她突然疯了一般推开尹钧白,桌上筷子碗碟噼里啪啦摔满地,彻底让酒楼大堂陷入沉寂。
酒楼外,招牌落下的阴影中有人静静听着、看着所发生一切,微微勾起嘴角,悄然离去。
尹钧白提着食盒到悦君客栈时,周遭气氛似是与之前有些不同,平素热热闹闹的一楼前堂静悄悄的,所有人目光都朝向账台,带着一抹惊叹与向往。尹钧白循着众人视线望去,只见账台前一个白衣女子正背对他与掌柜交谈,掌柜抬手指了指楼上,脸上满是献媚之色。
“多谢。”那女子淡淡道谢回身,堪比安州最出名歌姬的嗓音婉转清澈,正是堂中众人着迷的原因,谁知那声音听在尹钧白耳中却似惊雷,一刹脸色煞白,仓皇倒退。
“赫连……”由于太过惊讶,那女子熟悉的名字,尹钧白竟是堵在喉咙中无论如何也道不出来。
赫连茗湮听见有人唤自己,微带惊讶侧头看去,微微蹙眉打量尹钧白半天,莲花般素净笑容轻绽:“是钧白么?印象里还是个少年,才几年不见,想不到也出落成俊朗公子了。”
尹钧白手指一颤,食盒咕咚掉在地上,六角盖子骨碌碌翻到食客脚下,盒内热气与香气滚滚散开。
“紫苏糕……”躬身拾起食盒里滚出的糕点,轻轻嗅着紫苏特有的香气,赫连茗湮明眸浅笑,“她仍爱这口么?记得那年她还因为送到宫里的紫苏糕不新鲜大发雷霆,如果不是你哄着劝着,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被责罚。”
“为什么你要回来?王爷她那么信任你,你却陷她于不义……滚!你滚!我不会让你再伤害王爷!”茫然呢喃过后,尹钧白的眼神陡然凶狠起来,怒火中带着七分恨意,像是要把人撕碎扯烂。只可惜他功夫浅薄,否则必然毫不犹豫对赫连茗湮出手——哪怕她是个女子,且是温墨情绝不容于别人伤害的重要之人。
若是为了言离忧,他什么都不惧怕。
尹钧白的吵嚷令沉浸佳人音容的食客们大感兴趣,看惯富商大户的安州百姓对谁是王爷并不关心,他们关心的是一个清丽高雅的女子与某位王爷有着怎样的关系,所谓的伤害又是指什么?
爱恨情仇、感情纠葛之类,一直是安逸年分里经久不衰的闲聊话题。
“吵什么?觉得还不够丢人吗?”冰冷声音如冻结的雪,寒入骨髓。楼梯上缓缓走下的温墨情带着一身肃杀,淡淡一瞥,立刻让等着看热闹的食客们汗毛耸立,该转身的转身,该扭头的扭头,僵硬地假装吃饭。
温墨情的震慑力不仅仅对旁人有效,尹钧白亦是浑身一抖,噤声垂头。
一直在房中发呆的言离忧也被楼下吵闹声引出来,看尹钧白和昨日见过的神秘女子站在楼下堂中,一时竟忘了该作何反应——她无从判断,那神秘女子,当真是曾经与温墨情有着深刻过往的赫连茗湮吗?
“少主,我、我只是来给王——给王公子送饭菜的。”尹钧白的声音有些颤抖,捡起食盒抱在怀里,怯生生地看着温墨情。
“客栈有饭有菜,不差你送这一口。”温墨情冷冷呵斥尹钧白,目光却始终落在赫连茗湮身上,即便知道言离忧就站在他身后,那份不容人反抗的霸道丝毫未改。
此时的温墨情眼中只有画中仙子一般不食人间烟火的赫连茗湮,其他人无论是谁都不放在心上,这样的他让言离忧有种被羞辱的感觉,因着那句道歉而软下去的心又麻木起来,迫切地想要用什么东西刺伤他,让他也明白这种难受感觉。
言离忧深吸口气,微仰着头从赫连茗湮身前走过,接过尹钧白怀中食盒,一改先前的躲避冷漠:“正好我饿了,闻起来好香,是什么东西?”
“紫、紫苏糕和梅汁腌菜!”受宠若惊的尹钧白一刹忘了恼怒,年轻秀气的脸上显出两抹绯红,孩子似的笑得开心明朗,“都是您喜欢的东西,钧白记着呢,从来没有忘记过!”
虚情假意的一句赞赏罢了,恐怕又给尹钧白不切实际的希望了吧?言离忧心里哀叹,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仍拿出罕见的柔和待尹钧白:“要壶热茶再要碗米饭,一起送上楼——你陪我一起吃。”
尹钧白兴冲冲地去要茶饭,言离忧转身径直往房间走,与温墨情擦肩而过时目不斜视,仿佛身侧浑身肃杀的男人只是一团空气。
至于吸引了所有人视线的赫连茗湮,更是连空气都不如。
从言离忧出现开口到离开,温墨情没看她半眼也不曾说话,及至尹钧白拎着茶壶端着饭碗小心翼翼朝他鞠了一躬上楼,温墨情才从赫连茗湮身上收回目光,转身一声低语。
“上来吧。”
在无数人艳羡与嫉妒的注视下,赫连茗湮提着裙角随温墨情上楼,进屋后看看整齐干净的房间,不由流露出感慨表情:“你还是这般爱干净,每样东西都摆放得规规矩矩。我记得那时你都不许别人碰你房间的东——”
“你来就是为说这些废话的么?”温墨情冷冷打断。
赫连茗湮清清淡淡地看着他,没有半点怨言:“本该是来向你要那张图的,看到青莲王,忽然不打算要了。”
“那现在你想要的是什么?”昨天言离忧曾见过赫连茗湮的事温墨情还不知道,听赫连茗湮话中有话不禁皱起眉头。
“我想要……”赫连茗湮刻意拖长尾音,秀白指尖拂过桌上干涸砚台,笑意寥落,“我想把青莲王带走,你会同意吗?”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温墨情一口拒绝:“谁也别想把她带走。”
赫连茗湮半天没有说话,一双眼静静看着温墨情冷淡表情,像是看不够一般,却又有些失落。
“离开渊国后我一直关注着你的消息,也知道你家与青莲王之间的恩恩怨怨,所以看到你和她在一起,我的惊讶可想而知。”赫连茗湮微带困惑走近,柔软指尖轻轻放在温墨情手腕上,“墨情,她……她恨我吗?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甚至视而不见?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敌人变成了朋友,最信赖的人却变成了陌生人?我现在真的很好奇。”
腕间那抹柔软温热深藏于温墨情记忆中,时光飞逝,人事皆变,似乎唯有这碰触的感觉从未变化,仍是那样熟悉。
他终是舍不得避开。
墨色眼眸里寒冰渐渐融化,温墨情仍不愿与赫连茗湮对视,语气却不再生硬冷漠:“她不是青莲王,至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青莲王,关于青莲王的事情她一无所知,包括你和我在内。”
“失忆么?”赫连茗湮惋惜地叹了一声,“那样有个性的女子,我倒有些不舍,始终欠着她一句对不起没说,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了。”
剑似长眉皱起,温墨情猛地抓住赫连茗湮素白皓腕,声音低沉凝重,仿若闷雷。
“我警告你,别打她的注意。倘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不管下手的人是谁,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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