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刚才言离忧用力过猛,篮子里有几味药材不小心颠了出来,细细碎碎撒了一地。言离忧弯腰去捡,才捡了没几颗,蓦地一只粗糙大手出现在视野里,径直向她手腕抓来。
言离忧下意识躲开,皱着眉直起身子,冷眼看向手的主人:“后院不许客人进入,请回。”
“我只是想帮红莲姑娘捡东西而已,何必这么不近人情呢?看看、看看,这么细嫩一双手都染上灰尘了,多让人心疼!”腰粗膀圆的男人凑近言离忧,一张油光粉面的脸上堆满贱笑,眼神一看就知不怀好意,“我刘震也算醉风雪月楼的老主顾了,却从没见过红莲姑娘这般标致的尤物,可红莲姑娘偏偏不肯接客。怎么,是笑老板打算囤着你日后找大户卖个好价钱?”
在醉风雪月楼的这段时间言离忧认识了不少常客,其中就有眼前的刘震一个。
这人是十足的泼皮赖户,仗着年少时学过两天拳脚,平日靠给人当打手狗腿子混些钱花,手头有些碎银就往醉风雪月楼跑,也不包哪个姑娘,就是满场子乱逛趁机揩油,楼里的姑娘没有一个不厌恶他的。
言离忧知道这人难缠,索性一开始就不给他好脸色看,沉着脸甩了个白眼,抱起药篮就往外走。刘震见她这般反应不退反进,看周围没人,居然大着胆子拦住言离忧去路,一双恶心手掌往言离忧腰上抓去,嘴里还满是无耻胡话:“红莲姑娘是怕羞么?放心,这里没人,让我亲一下就放你走,就一下……”
被这种人亲还不如让狗咬。
言离忧狠狠地往刘震脚面上踩了一脚,趁他吃痛赶忙挣扎脱身,谁知刘震仍不放弃,抬脚迈了两大步又截在言离忧身前,这次干脆直接抓向言离忧胸口。
楼中有好心姑娘曾教言离忧遇到情况如何脱身,可这时候言离忧抱着药篮行动不便,躲了几次还是躲不过刘震纠缠,眼看那张令人反胃的脸凑了上来,言离忧情急之下举起药篮直接朝他面门砸去。
“哎呦——”刘震怎么也没想到会遭反抗,惨叫一声捂住鼻子,眼睁睁看一缕鲜血顺着指缝流下。
青楼里的姑娘打了客人,这还了得?言离忧一篮子拍下去之后立刻惊觉不妙,回想某次有姑娘因为客人口出秽语打了一巴掌便被笑风月罚三天没饭吃,言离忧不禁倒吸口凉气,实在不敢去想笑风月会怎么收拾她。
关个禁闭不给饭吃?还是再扣她几两月钱?这么扣下去,她干脆不用赎身了。
地痞流氓被揍是常有的事,刘震惊乱之后勃然大怒,骂骂咧咧咆哮着朝言离忧冲来,不老实的手掌化作拳头,每挥起一次便带动呼呼风响。
躲,躲,躲,躲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刘震恼怒,言离忧心情也没好到哪去,转念一想反正要挨罚,砸一篮子跟多抽十二耳光有什么区别?倒不如趁这机会出口气泄泄火,大不了饿上几天或者多背几两银子的债。
“小娘皮!给脸不要!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刘震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朝言离忧打去,嘴里不干不净骂个不停。言离忧瞅准时机,借自己身材纤巧的便利飞快躲过攻击,而后揉身贴近,不等刘震瞪圆的眼珠子里流露出惊讶神情,一把药草猛地塞进他嘴里。
“火气这么大,吃些药草去火可好?”拍拍手掌掸去灰尘,言离忧嘴角一挑,嘲讽笑容直向呸呸吐着口水的刘震。
那一篮子药材都是又苦又涩的,其中还不乏阿魏这种味道极臭的药。刘震满嘴苦涩腥臭,一张脸都扭曲变了形,满肚子火气愈发膨胀,嗷呜一声变调怒吼,庞大身躯疯了一般冲向言离忧。
沙包似的拳头打上一下定然很疼,然而马上就要被刘震铁拳打到的言离忧丝毫没有惧色,反而带着某种幸灾乐祸的期待。
刘震有些困惑,正想着是不是自己满脸血污把这丫头吓傻了,蓦地手腕一疼,双脚离地,魁梧身躯竟像风筝一样向后横飞出去!
“臭不要脸的王八蛋,容你在楼里混吃混喝混姑娘,你还真把自己当大爷撒起野来了?老娘今天不收拾你,你就不知道醉风雪月楼的门儿是怎么开的!”
泼辣语气,响亮嗓门,就算言离忧刚才没有看见也会知道,醉风雪月楼里最不能得罪的大人物来了。
“笑、笑老板……”刘震吭吭唧唧从地上爬起,见是笑风月来了,立刻撤去方才凶狠换上可怜模样,指着言离忧恶人先告状,“是她!是她先动手打我的!你看我这脸!哎呦哎呦,疼死我了……”
笑风月抱肩冷笑:“放屁!你这泥巴里撒泼的主儿能被个姑娘打?蒙你老娘我呢?刘震我告诉你,这楼里的姑娘卖不卖身姑奶奶我说了算,我说不卖的,谁敢动一根汗毛我就敢把他手剁下来!以后醉风雪月楼不许你踏进半步,否则姑奶奶见一次打一次!看什么?还不快滚!”
刘震还没诉完苦,笑风月一番喝骂连珠炮似的袭来,直骂得刘震瞠目结舌、哑口无言,吧嗒吧嗒嘴再掂量下自己实力,怏怏不乐地拍去身上灰土,灰溜溜转身就走。
“慢着。”还不等刘震前脚迈出门口,笑风月忽然叫住他,挑眉伸出手掌,“钱,拿来。”
刘震愕然:“钱?什么钱?我被你们打了还管我要钱?这叫什么——”
“你碰了姑奶奶的人、打翻了姑奶奶的药,不用赔钱吗?少废话,拿不拿,拿不拿?”笑风月瞪圆眼睛上前一步,刘震浑身一颤,连忙从衣襟里掏出两块碎银战战兢兢递上,转身一溜烟跑走。
吵闹间周围已围上许多人,楼里的姑娘也有,客人也有,眼看地痞无赖被笑风月狠揍一顿还勒索了银子,非但没有人惊讶阻止,反而响起一片叫好声,似是对这种情景见怪不怪,完全不感到陌生。
该不会笑风月以前也经常打跑客人吧?
言离忧小心翼翼瞄向凶悍叉腰的醉风雪月楼老板娘,正与对方霸道目光相遇。
“行了,都散了吧,该欢快的欢快去,花钱来买热闹看的吗?”笑风月赶走围观的人,斜了言离忧一眼,“你,跟我过来。”
“你怎么惹上刘震那无赖的?我想收拾他很久了,一直没找到机会。”
仍是熟悉的房间,仍是熟悉的人,甚至连慵懒半躺的姿势都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言离忧对笑风月的不拘小节已经习惯,再没有初遇时那么震惊——更震惊的事都经历过了,早没了新鲜感。
“是他先来找我麻烦,动手动脚,死不要脸。”言离忧想起刘震猥琐模样一阵恶心,握了握拳,为打走刘震的人不是自己感到惋惜。
笑风月挑着眉梢,目光掠过言离忧紧攥手掌,一声嗤笑:“没想到你还挺大胆的。那无赖也算一方地头蛇,楼里的姑娘很多对他敢怒不敢言,有时我想找借口赶他走都不行,那帮没胆儿的丫头,当着他的面一句不是都不敢说。”
“这与胆量没关系,都欺负到头上了,难道要当刀俎鱼肉任人宰割么?”言离忧眉头微皱,咬咬牙,“早知道你会赶他走,我不如多打他几耳光好了,楼里被他欺负过的姑娘那么多,连个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言离忧的话让笑风月一阵大笑:“呦,没看出来,你还挺仗义的。不过就你这小胳膊小腿儿能打得了谁?我估摸着刚才你也是出其不意才伤了他,不然哪里有你在这里装女侠的机会?早被他摁在地上破掉清白身子了。”
话虽难听,却是事实。
自己有几斤几两言离忧还是很清楚的,在她下决心打刘震时就做好了吃苦头的准备,要不是笑风月半路杀出,她毫不怀疑自己会被揍成猪头模样。
“风月场鱼龙混杂,什么样的男人都有,像刘震这种我向来不待见,这次能借机会收拾他一顿也算给我和姑娘们出了口气,所以我就不罚你了。”笑风月换了个姿势,微微眯起眼睛,“其实刘震刚一叫唤我就赶到了,正好见你一把药塞到他嘴里,动作干净利落——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是不是学过功夫?”
言离忧愣了愣,一脸莫名:“我要是会功夫还会被囚在这里吗?天天端茶倒水伺候病人又不是什么好活计,还得时时防着那些没脸没皮的烂人。”
笑风月盯着言离忧看了好一会儿,实在看不出半点说谎的迹象才叹口气:“真不会啊?那倒可惜了,看你身法动作应当是个练武的好坯子,找个高手学上几天就足够防身用。”见言离忧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笑风月朝她眨了下眼:“要不……我教你功夫?学不学?”
“你,教我?功夫?”言离忧话音拖得老长,怀疑之意赫然。
被小瞧的笑风月没有直接回答,猛地跳下卧榻,手中两粒花生米高高抛起。
言离忧的目光随着那两粒花生米往高处望去,回落到半空时,一道凌厉凉风掠过,两粒花生米被笑风月高抬腿脚踢中,以肉眼难及的速度飞向窗下花瓶。
砰地一声,花瓶碎裂,残片满地,两粒花生米躺在地面滴溜溜转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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