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殡仪馆,阮绾跪在秦邑的冰棺前,给他磕了三个头,直接让殡仪馆的人将他拖下去举行了火葬仪式。
秦邑的尸体被送进火化炉,半个小时后装在一个深色小匣子里被捧了出来。
阮绾从殡仪馆的人手中接过秦邑的骨灰盒,温度还有些烫人。
感受着手中的重量,她目光有些深沉。
人这一生,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归了出生时那点重量,还真是一个圆满的轮回啊……
人死了,或多或少都会留下些什么。
秦邑留下了带着温度的骨灰,可她的哥哥呢?
她的哥哥什么都没留下……
“走吧。”
裴行舟的提醒让她收回思绪,捧着秦邑的骨灰盒将他送到墓园。
墓碑上阮绾只给他留了四个字,“秦邑之墓”。
结束安葬,已经是日暮时分。
裴行舟接了个电话,急匆匆地先离开了墓园。
阮绾走出墓园,刚坐上车,接到了香山别墅管家的电话。
管家问她秦邑留在房子的遗物要不要整理,还有那一屋子佣人该何去何从。
揉了揉太阳穴,阮绾让单子星直接把车开到了香山别墅。
一下车阮绾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点像汽油,又混着新漆的气味。
抬眼见香山别墅大门的油漆有些亮眼,好像被重新刷过一遍。
往前走了几步,门口石雕的缝隙里还有些红油漆的残留。
管家已经在门口候着她了,态度比起秦邑在的时候大有改观,恭敬了不少。
“今天有人来闹过事?”
“是的。”
管家给她拉开大门:“有一群人来门口叫骂,泼了不少油漆,我正说给您打电话,就来了一拨人把那些人弄走了,还把门口重新收拾了一遍。”
阮绾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单子星:“是他吧?”
单子星忙不迭点头。
阮绾哼笑一声:“你们舟哥还真是爱做不爱说。”
“可不是吗?!想你也不说,为你做了好事也不说!我都急死了!”单子星也恨铁不成钢地鼓起了腮帮子。
“他怎么想我了?又为我做了什么?不如你今天就替他跟我讲讲清楚。”
阮绾拉起单子星的手径直朝着客厅走去,一把将她按到沙发上:“说吧。”
单子星连一星半点的挣扎都没有,巴不得把裴行舟的心都掏出来给阮绾看。
她立马摸出手机点开“五芒星”微信群,递给阮绾。
阮绾正划着,单子星幸灾乐祸的声音传了过来。
“嫂子,就我哥和鱼哥说了这么两句话,你知道他们付出了什么代价吗?鱼哥被舟哥使唤得团团转,忙得脚不沾地。我哥被罚抄四本古代医典!笑死我了!”
“活该!”阮绾斥了一声。
她注意到“五芒星”里那个单子星备注小五的人,出声询问:“这个小五是?”
“小五啊,是一个社恐弟弟,极度社恐那种。一般都窝在家里不出门。”
单子星凑到阮绾耳边:“但是他有个隐藏属性,是个顶级黑客,贼牛!”
阮绾挑挑眉:“所以网暴事件也是你们舟哥让小五解决的?”
“是呀!”
单子星得意的扬了扬眉:“他还黑进了路易斯手机,给路易斯推送了殡仪馆的事情,然后路易斯就屁颠屁颠跑去解决了!”
看来有些人的嘴长来真的只是一个摆设,除了耍流氓,屁用没有。
阮绾把手机还给单子星,笑眯眯地引诱她:“小星啊,以后你来给你舟哥当嘴巴吧!他不愿意说的,你给我说怎么样?”
“要是舟哥知道了,我会不会死得很难看?”
“或者我马上就给你哥哥说一说你和杜尤之间……”
“嫂子!”
单子星按住阮绾摸电话的手,立即表忠心。
“莫误伤友军!我愿意为你在舟哥这个活阎王手上走一遭!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阮绾摸了摸单子星的头,朝她温柔地笑着:“乖。”
看着阮绾温婉动人的笑容,单子星笃定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其他人比她和裴行舟更般配了!
两个神仙似的人儿切开都是黑的!!
收起笑容,阮绾看着一脸讨好的管家,出声问道:“秦邑的遗物整理好了吗?”
管家的表情有些为难:“秦先生的房间一般不让我们进去,有密码的。”
阮绾没说话,抬头朝二楼扫视了一圈。
左边两间房是她和哥哥的,右边两间是秦邑和兰姨的,只有秦邑的那间房门锁是个密码锁。
阮绾走到秦邑房间门口,将秦邑告诉她的几个密码轮着试了一遍,用他保险柜的密码成功开了门。
宽敞的房间内装修得异常精美,床是海丝腾的定制款,室内家具均是Poliform的大师定制。
想起自己9岁刚到香山别墅时那个简陋又冰冷的客房,阮绾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
墙角那个复古又华丽的梳妆台吸引了阮绾的注意。
秦邑一个大男人还会用这么精致的梳妆台?
要说用好像也不准确,台面上空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阮绾正觉得奇怪,这时单子星将房间打量完毕,发出了十分专业的感慨:“嫂子,这房间好安全啊!”
“安全?怎么说?”
“你看这些家具。”
单子星随手指了指几个方向:“没有一样是有锐角的,全都是圆乎乎的,特别适合老人小孩孕妇什么的在这儿居住。”
孕妇……
阮绾坐到梳妆台前,将室内的家具陈设又细细看了一遍,脑中浮现出她母亲挺着大肚子在这里生活的场景……
她迅速翻开梳妆柜的所有抽屉,什么都没有,阮绾看着空荡荡的抽屉柜愣神。
单子星在屋内踱步,一会儿看看这个弧形的长凳,一会儿瞧瞧那个颇具设计感的摇椅。
上好的檀香木衣柜让她手痒得不行,开始绕着那排衣柜摸来摸去,摸到拐角处,她的手顿住了。
“嫂子,这里有个暗门。”
没来得及收起抽屉,阮绾急急起身。
托特包的提手刚好勾住最右边那个抽屉的把手,将它带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
中间的木板夹层被摔裂,一张被折叠过的信纸露了出来,贴在阮绾的高跟鞋旁。
深黑的麂皮衬得那泛黄的一角很是很显眼。
托特包从阮绾手腕滑落,跌在地上,包里的东西散了一地。
红色小羊皮的口红管滴溜溜地滚到信纸边,又往回溜了一截停在高跟鞋的鞋尖处。
单子星回头见没砸到阮绾,便继续摸索着暗门的开关,并没有注意到地上那一堆散乱中藏着的信纸。
阮绾蹲下来,将信纸抽出来缓缓展开,细碎的木屑伴着灰尘扑簌簌地往下掉。
青黑的霉菌点像繁星印在泛黄的纸张上,惊鸿游龙的簪花小楷颜色淡得好似一场梦幻泡影。
“修明:
大半年过去了,你和你的新婚妻子相处得还好吗?
一想到这是一封你永远也看不到的信,索性我也不装了。至少在此时,我并不希望你与她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我还是怨你的。
怨你没有坚定信念,怨你不够相信自己也不够相信我,怨你没有主动来找过我一次。
我最怨你的是你竟然一声不吭做出了和弘业当年一样的选择……
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冤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偏偏我这一生都在反复经历爱别离苦,冤憎会苦。
秦邑说因为这些苦,所以我才得病了。
我病得不敢见人,不能自理,病得满脑子里都是你。
他劝我放下你,忘掉你,不要再想起你,这样我的病才能好。我答应了他,可是我没做到。
我的病,好不了了。
我已经快撑到极限了。
谢凌晴前两天来笑话我,她叫我撑不下去就不要撑了,她说像我这样一次又一次被抛弃的失败者,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我泼了她一脸的茶水。
虽然我也觉得她说得有几分道理,但是我还有必须要撑下去的理由。
我知道我的心里和身体都不太好了,可我肚子里那个小家伙还好好的呢,我怎么能先放弃她呢?
我舍不得啊!
一想到她,我就更怨你了。
作为惩罚,我不会告诉你那天夜里我是有一定意识的,我更不会告诉你她是我和你骨血相融的奇迹。
作为惩罚,将来那可爱的小家伙会喊秦邑爸爸,而你们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作为惩罚,修明,愿我永远都活在你的记忆里。”
泛黄的纸张在微微颤动,阮绾盯着倒数第三行字久久没有回过神。
脑海忽然划过一些被她忽略的细枝末节……
尹秘书得知她过敏时的过激反应……
他公文包里随身携带的过敏药……
荣修明看向她饱含深意又慈爱的目光……
还有他那通欲言又止的电话……
以及路易斯和凯瑟琳三番四次提及的“自己人”……
最后还有裴行舟……
那天忽而兴起给她扎头发的动作,吃饭时不经间提及的遗传概率,还有不知不觉中对荣修明转变的态度,以及他说秦邑没有资格拥有她的眼泪……
所有人都知道,除了她自己。
捏着信纸的指节没收住力气,捻破了脆弱的纸张。
第二页信纸的内容透了出来,有一个“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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