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离学宫大比还有些时辰,盘口应该还没收,陈长安打算去给自己押上一注。
可惜他以前没下过赌局,也不知道是在哪押的,不觉有些踌躇。也有心找人问一问,不过一想到那些流言,以他如今在学宫的名声,别说指路了,说不得还会阴损他两句。
身怀巨款的陈长安,也就懒得找不自在,准备自己去找。
照理说能在学宫开这种盘口的,家世必定不弱,不仅要拿得出一大笔银子,还得掌握足够的情报。不说能做到对学宫一千八百人了如指掌,也应该相去不远。
不然得话,随便开个盘口赌注,还不得赔死。这世道,赚钱不易,地主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
家世不弱,钱财足够,下注的地方就不会太隐秘。
学宫是不允许赌博,可像这样半年一次的大比,一般都是睁一只闭一只眼,只要不过分,掌律也不会特意追究。
将学宫里适合下注的地点推敲一遍后,他打算一一去查看。
不料还没走多远,就遇上了清冷教谕夏妙嫣。
一袭白色的裹身长裙,身段玲珑紧致,再配上那双冷清的眸子,尤显出尘。
陈长安赶紧见了个礼。
也不知夏妙嫣是不是特意等他,见完礼后并没走开,她开口问道:“怎么不去学舍,却在这里闲逛?”
陈长安微微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如实回答道:“听说学宫里有人开了赌局,打算去下点注。”
“哦?”夏妙嫣清冷的眸子显然亮了一下,“真的有赌局?那我也得押点。”
陈长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赌局是有,就是不知道在哪里下注,眼下正找着呢。”
夏妙嫣神采奕奕,“无妨,我来找。”说着,她环顾四周,随即仪态万方地走到远处,那里正有一名青衫少年不时偷瞄过来。
也不知她说了什么,只见少年顿时脸色通红,随后期期艾艾地指了指西南方向,再行了一礼,慌慌张张地朝东北方跑去开。
陈长安一眼就看破那少年看似慌张,实则故意而为之,也不知是怀着怎样的心思。正思索间,夏妙嫣站在原地对他勾了勾手,示意他过去。
等到他忙不迭地走到这位教谕身边时,夏妙嫣清冷的眸子正落在那少年跑开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道:“年轻真好啊。”
陈长安赶紧拍马恭维道:“教谕您也年轻,不知道您身份的,还以为是哪个学舍的师妹呢。”
夏妙嫣眼眉含笑地看了他一眼,并没多说什么,带着陈长安跟在少年身后漫步走着。
青州道学宫占地面积极大,建筑群密布。
除去学宫大殿由主道直通外,其他所有建筑,诸如学舍、教谕别院、藏书楼等等,都靠着青砖小道勾连。每条小道上又有连廊雨亭无数,旁边还缀以假山流水,花坛草地,每条青砖小道都四通八达,谁也不知道一条路会通向何方。
夏妙嫣却是知道那少年走了哪条,带着陈长安一路向东。
想来,应该是方才在他身上做了标记了。
等到两人走到东边一处转角时,打眼望去,果然瞧见不远处一座雨亭,雨亭周围有负责望风把哨的,里面还聚着锦衣玉绸的世家子弟。通风报信的少年挤在当中,此时正焦急地跟那位满身绸缎的胖子说着什么。
大抵是说了有教谕要过来,夏妙嫣的名号又太清冷了些,众人听到消息,不免惊慌。
学宫不管这次赌局,那只是私下里的态度,真要被教谕撞上了交给掌律的话,可就不是没收赌资这么简单。
倒是居中的胖子神色镇定些,他先稳住众人情绪,然后出了雨亭,朝着少年来的方向行了一礼,朗声道:“学生见过夏教谕。”
雨亭里众人闻言,脸色又是一变,原以为还能跑掉,眼下看来是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脱了,认命地跟在胖子身后行礼。
赶来通信的少年,此时躲在人群中低头垂目,指望着不会被发现。
夏妙嫣站在青砖小道上,她一袭白衣,气质出尘,一双眸子冷冷清清地看着雨亭众人,微微有些感慨道:“都有一颗玲珑心思啊。”
陈长安跟在她身后,没有作声。
一见面,夏妙嫣就直接开门见山道:“你们这摊子买卖学宫不管,我又不是掌律,也没那个兴趣,都放宽心好了,我今天来是下注的。”
众人闻言稍稍松了口气。他们这些现在才来下注的,大多只是小有身家,实在经不起学宫的折腾,见夏妙嫣没那个意图,态度愈发恭敬。
满身绸缎,腰间挂了串铜钱吊坠的胖子,抬起一张五官喜庆的脸,赔笑道:“教谕,我们这就是图个乐子,估计您也看不上眼。您要是想下注的话,我叔父他们倒是有个局……”
夏妙嫣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兴致缺缺道:“你们金家的局太大了,我可没那么多银子,还是押这里吧。”
金家。
陈长安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胖子,正是学宫乾榜第二等,名号甲戌,金家,金无咎。
传说金家富可敌国,坐拥无数赚钱买卖,商行更是横贯了武周、西魏、南景三国,用日进斗金形容也不为过。
金无咎一张喜庆的脸,即使不笑也让人生厌不起来。确信夏妙嫣果真是来下注的后,脸上更是堆满笑意,道:“教谕您要是真感兴趣的话,这里有可以下注的名录,您可以看看。不过我做的都是些小本买卖,封顶五十两白银。”
陈长安闻言,这才知道为什么宋青瓷只买了五十两。
果然不是因为她拿不出更多的银子,而是因为封顶是五十两。
再想想她大闹听雨楼赔掉的上万两,陈长安就觉着一阵肉痛。
简直是败家娘们。
趁着夏妙嫣翻看赌注名录的功夫,金无咎走到陈长安身旁,热络笑道:“陈甲寅也是来下注的吗?”
花花轿子众人抬,陈长安也不吝笑脸,答道:“我是听说有人开了盘口,想着来瞧一瞧。刚好遇上夏教谕,就跟着她一道来了。”
金无咎倒也没觉着意外。
金家之所以能够建立如此庞大的商业规模,不在于家里出了多少经营奇才,掌握了多少秘方珍宝,而在于那套详细且完备的情报系统,总能够快人一步知道物价行情。
遍布天下的商行就是金家的眼睛耳朵,再靠着大把银两,总能探听到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比如,他就知道眼前这位乾榜甲寅,昨天不仅出入了夏妙嫣从不让外人踏足的鱼莲雅舍,而且还上了宋家贵女的马车,那位更是为了他大闹听雨楼。
类似这等信息不胜枚举,看起来无关紧要,可点滴积攒,往往最后都能让人收获不菲。
想到那位的评语,以及夏妙嫣亲自带着陈长安过来,金无咎脸上笑意愈发真诚几分,拿出名录递给他,问道:“那陈甲寅打算下哪注呢?昨天宋师妹可是押了五十两第一注,赌你登顶乾榜的,这可是近年最高的一赔二十。”
陈长安还没来得及开口,夏妙嫣直接掏出一张金氏商行的银票,清冷道:“第一注,一百两。”
金无咎喜庆的脸上挤出几丝为难,“夏教谕,这个,您看,咱说好了封顶五十两的……”
夏妙嫣冷淡道:“五十两我的,五十两他的。”
说完,再也不多看一眼,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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