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佑冷冷地看着他,指尖微动。
被青州老一辈看重视为未来扛鼎人物的谢元佑,自然不缺心机城府和驭人手段,否则仅靠着家世人脉的堆积,身边绝不至于能围绕这么多宛平府的权贵子弟。
只是,一想到宋青瓷那妖娆的容颜和身姿,以及她显赫无匹的家世,往常遇事都能权衡利弊八风不动的谢元佑,心里就有股止不住的火气。
这朵京都娇花,对他看似亲近,实则一直疏离的很。自己从没有与她同车而行过,更不会奢望她会为了自己大闹听雨楼。
陈长安区区一介贱民,怎么敢的啊。
可真是该死。
眸子里止不住的杀意。
陈长安直视着他的眸眼,再瞥了眼不远处正款款走来的夏妙嫣,嘴角轻勾。
他巴不得谢元佑动杀心,最好现在就跟他动手。学宫的规矩不允许私自争斗,只要谢元佑敢动手,他就敢扯着学宫规矩做大旗。到时候就算身世地位再怎么高贵,也得掉一层皮才行。
可惜,谢元佑并不动手,眸眼里的杀意也一点点褪去,只留下幽幽寒光,他嗤笑了一声,冷冷道:“你是不是以为杀你这样的废物,我还需要亲自动手?”说着,他指了指身后的宛平府权贵,轻声道:“杀你,只需要这些棋子就已经足够了。”说完,自持身份的谢家公子也不多留,冷笑而去。
陈长安有些遗憾地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果然以往看的小说里,那些世家公子都是无脑二代,一言不合就开始各种跳脚的桥段,全是假的啊。这些自幼在父辈熏陶下成长起来的权贵,既懂得审时度势明哲保身,也能佛口蛇心手段狠辣,就没几个是好相与的。
也没去跟夏妙嫣打招呼,直接朝通真楼走。
通真楼前极其开阔,前后可供上百人并肩而立。
此时上面只站了寥寥三人。
一脸喜庆的甲戌金无咎,眉眼周正的青衣甲午吴见陵,脸色苍白,一身碧螺长裙的甲辰郑红袖。
余下人都自觉站在下面的台阶上,没人敢有丝毫逾越。
这就是乾榜甲字在学宫的地位。
陈长安看了眼矗立在一旁,被玉栏围砌的石碑,此时还未攀登,上面一字不显,也不知他这次能走到几楼,那位红衣又会不会出来,走上一遭。
心里想着,正要抬脚走上白玉石阶,第一阶就被人挡住了。
那人刻意挡住他的去路,背身而立,冷声道:“怎么,你这个乾榜废物,也好意思去第一排?”
陈长安眸光微凝,他神色不动地看着身前的背影,一字一句问道:“你说乾榜是废物?”
那人闻言豁然转身,正是一直对甲寅名号念念不忘的周然。学宫规矩在上,他自然不敢这么说乾榜是废物,不然就算教律饶得了他,乾榜那几位也不会放过他。
一句话就落了下风的周然有些气急败坏,冷声喝问道:“陈长安,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说乾榜是废物了?”
陈长安声音平缓,“既然乾榜不是废物,那你是怎么敢挡我的道的?”
他的语气平平淡淡的,听起来没有丝毫的火气,可不知何故,迎着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光,周然心底竟然生出了一丝丝凉意。
他很小的时候曾与父兄一起去林中狩猎,那个时候他还未觉灵,又是个庶出,当遇上那只蛮荒血脉的吊睛白额虎时,父亲只让护卫带着他们逃了,把他丢在原地。
他永远记得那只几丈大小的深山猛虎,俯身看向自己的眸光。那般冷冷淡淡的,什么感情也没有,一如现在。
周然整个身子有些发紧,心底深埋的恐惧在一点点蔓延,他敏锐地觉察出陈长安与以往有些不一样,眸眼里好似藏着猛虎,将要择人而食。
这一刻他甚至都想让开身前的路,让陈长安过去。
可是,他不敢动。
谢元佑和吴见陵同时打了招呼,他想要在宛平府立足下去,想保住来之不易的家族地位,想要不再被当做弃子,就只能挡在前面,一步也退不得。
猛虎虽然吃人,可再怎么,也狠毒不过人心啊。
周然咬了咬牙,身子不动,“有本事,你从我身上踏过去。”
谢元佑此时正拾阶而上。不说家世地位,凭着乾榜第三等甲申的名号,也足够他人纷纷让路了。他擦肩而过时,意味深长地看了陈长安一眼,带着嘲弄。
乾榜甲字六人,除去那位端坐顾南楼不动分毫的红衣甲子外,就只有陈长安这个甲寅被人挡住去路。
连台阶都上不去,还妄谈什么争夺甲子。
陈长安轻轻笑了笑,也不再去管周然是否让开,直接抬起右脚,往上踏出一步,好似要不顾学宫规矩,将他强行撞开一般。
周然死死盯着陈长安的动作,双手在身后开始翻动,打定主意,一步不退,
陈长安右脚刚一落下,只顾防备陈长安的周然,就猛然觉察到右边有一股力道袭来,根本来不及反应,身子就被一位浓眉大眼的师弟撞了一下,被迫朝左边移开几步。
陈长安步子不停,慢步而过。
周然神色大变,他在那两位公子面前可是打了包票,让陈长安第一阶都上不去。一想到谢元佑冰凉的眼神,也顾不得学宫规矩如何,伸手就要拉住陈长安。
还未够到衣角,又被浓眉大眼的师弟给握住手掌,他一脸赔笑道:“周师兄真是对不住啊,方才没站住身子,不小心碰了你一下,周师兄你没什么事吧?”
说的情真意切,差点让人以为他真的是不小心了。
周然自然不信他的鬼话,但被这么一耽搁,陈长安已经走上第一阶,开始往第二阶走。
通真楼前台阶十五,每一阶那两位公子都安排有人挡路。
可惜无一例外,那些棋子连话都来不及说,就纷纷被身旁突然跳出来的人扑倒在地,根本就阻挡不了分毫。
许多尚在广场的学宫修士,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个场面。
午后的阳光落在陈长安的身上,仿佛是将他那一袭发白学宫长袍镀了层金色的光辉,他如披金甲,闲庭信步地走着,周身之内,竟无一人站立。这一刻,他好似是踩着无数的尸骨,独步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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