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安握剑直指场中四人,三千剑气分列其后。
这柄被吴典褚称为小藏的符剑,头一次完整露出这般森严剑阵。
首当其冲的吴见陵心知不妙,只是森冷的剑气压迫下,靠着身上的符甲,也仅仅只能勉强自保,再想做其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符剑上气势节节拔升而起,恐怖的威压覆盖住整座擂台,八品修士以土木道法搭建的八卦擂台,根本承受不住,轰然坍塌。
擂台尚且如此,擂台中四人更是逃脱不得,无一例外,此时俱都大口吐血,身子摇摇晃晃着兀自强撑了一会,最终还是不堪重负,纷纷跪倒在地。
如山岳压顶的威压不断向四周扩散,涟漪之下,站立者寥寥无几。
座席处,其他人早就脸色剧变,吴典褚和谢文蕴见势不妙,刚要出手,就听得耳边传来大宫主和煦的声音,“方才我都没有出手,眼下忠武将军却是要动手了?”
吴典褚周身气机,顿时一滞,不敢再有丝毫运转。
儿子死了,尚可再生一个。
他要是死了,青州吴家,可就没了。
一身修为已达四品境的吴典褚不敢动手,一介文官的谢文蕴自然也不敢动,只是到底是心念爱子,硬着头皮开口道:“大宫主,这都动用符器了。”
李道衍笑容如春风,“赵家和徐家要如何打压白家的声威,你们要如何讨好宋家那个红鲤,我都可以不管,但是学宫的规矩就是规矩,既然坏了规矩,那生死就在命数。”
他说着,看了眼四周坐立不安的众人,一身灵力气机层层拔升,停在三品门口而不入,笑道:“诸位,不会是要让我动手吧。”
声音全无。
吴典褚和谢文蕴都讪讪坐回座位上,目光看向擂台,眼神阴鸷。他们都是受了各自势力的指示,要将白家那位西行的声势压上一压。原以为青州的文臣武将联起手,就算有学宫和夜照司在,要对付一个贱民出身的陈长安,并没什么难度。
眼下看起来,远不是那么回事啊。
陈长安站立场中,根本不管其他人作何观想,漆黑的眸子一冷,右手在明亮的符篆上轻轻抹了下,长剑随即御起,直冲九天云霄。
阳光下,冰冷的剑锋直指吴见陵。
没有丝毫停滞,小藏符剑自九天裹着霸道剑势,轰然直下。
剑气如雨。
纷纷落下。
倏尔。
吴见陵身上宛若玉石般光滑的甲胄之上,起了一丝裂纹。
裂纹游走,不断扩散,直至周身。
如同铜镜碎裂,吴见陵能清楚听到,符甲支起的那道无形护盾,碎了。
癖好砍人头颅,喜爱看鲜血飞溅的吴见陵,在小藏剑落下这一刻,仿佛有所预料,艰难抬头,望着裹挟千道剑气而来的长剑,惨然一笑,又是吐出一口鲜血,眸子里并无多少濒临死境的惊慌。
人生一世,无非就是杀人或者被杀。
活得久些,杀的人就多些,活得少了,他砍的那些头颅,也足够做一个京观了。
只是多少有些遗憾,那样漂亮的头颅,到底是没能砍下来啊。
长剑压下,九百道剑气肆虐而过。
场中人,除去吴见陵当场被长剑贯穿以外,其余三人,均被密密麻麻的剑气打的吐血倒地,生死不知。
陈长安一气勾勒符篆,驭使符剑小藏,再加上先前动用的入阶道法,以及强行支撑起三千剑气,早已是强弩之末。
连吐几口鲜血,身形晃动。
慢步而来的离州大红衣看着废墟中摇晃数下,就是不肯倒下的陈长安,平静的眸光微微有了丝波澜。
她在场中修为算不得高深,但眼界却是要超出寻常教律太多,她曾见过世间最高深的剑法道意,并不觉着陈长安方才那一剑有何可取之处,无非是仗着剑身符篆的力量罢了,入不得她眼。
只是那明明身受重创而不倒的身姿,倒是让她有些动容。
这就是陈长安么?
她淡淡地想着。
陈太平打量的同时,气息衰绝的陈长安也若有所感,朝着红衣看过来。
许是剑气飘荡,她的红衣也随风而起,单单站在那里,明明看着很近,却好似隔了一个世界般遥远。
林玄机也好,夏妙嫣也罢,即使是身份高贵如宋青瓷,陈长安面上不敢如何,私心里也敢亵渎一番,可面对这袭红衣,一时间却什么念头也没有。
陈长安平平淡淡地看了一眼,收回目光。
场中一时的寂寥。
动用见灵真经抢夺下符剑,将吴见陵斩于剑下,最后关头留了手,没敢将其他三人尽数杀死。这种手段,多少会被学宫大佬看出其中古怪,单问他一个如何操控符剑的,就足以窥破些许隐秘。
陈长安一时间有些意兴阑珊,他总说别人惜命怕死,说到底,方才吴见陵的第三剑,他还是不敢去赌会被学宫拦下来,其实他也是怕死的啊。
可惜眼下神阙内灵力耗尽,根本就逃脱不掉。
这一刻,识海里有无数画面走马而来。
他想起记忆里这一世十八年的辛酸人生,记事起就一直跟随老仆在边陲纷争之地小心翼翼地活着,战战兢兢,朝不保夕,受过白眼,也见过险恶人心,后来老仆为了他死了,他便跟着林玄机来到宛平府,入了学宫。那时候还以为会清静些,结果那位点评之后,短短不过三日,感觉比以往的人生都要来得厚重和惊心动魄些。
陈长安一直以来,谨小慎微,小心迎奉,原想着取得一个甲寅名号,安心修行就足够了。却身不由己,一步步走到今天,每走一步,便离万丈悬崖愈近一分。
眼下,终于是要跌落悬崖了么。
到底不过是一颗棋子,入了局中,生死便由不得自己了。
陈长安不悲不喜地想着,无尽的疲惫感袭来。
身子摇摇晃晃,终于要支撑不住了。
便在这时,一直袖手旁观的红衣轻轻踏出一步。
一步便是数十丈远。
她直接出现在陈长安身边,扶了一下,声音冷淡,低声说道:“十一万两的银子,可不能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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