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景帝即位第一年的新春佳节,宫中异常重视。
加上雪国一战大获全胜,整个宫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所有人都在准备节目,讨好这位新上任的皇帝。
只有芳华宫中甚是孤寂,而芳华宫那位明明十分受宠,却被禁足的訾妃娘娘,整日养花种树,仿佛世外之人一般。
彼时中宫那位是嘉善皇后,名唤姜善,乃是太尉大人之女,与天景帝青梅竹马,是少年夫妻,感情甚笃。
宫中其他妃子都被禁止进入芳华宫,只有皇后,是个特例。
嘉善皇后柔嘉淑顺,心慈仁善,是个面慈心善的女子,她偶尔会来芳华宫。
除夕夜那天,嘉善皇后带了不少吃食来看她。
訾妃看着满桌子的美食,被那道茯苓糕吸引住视线。
嘉善皇后将糕点推到她面前:“这是我自己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妹妹记忆中的味道?”
她尝了一口,味道很正,与在雪国时吃着无异。
看她没什么反应,嘉善皇后又将另一盘端到她面前:“我还做了另一种口味,你尝尝?”
另一种口味则有些奇怪,糕点中加了香橼果,味道酸涩,却十分清爽,这种做法世上没什么人会。
訾妃看着她,吃完糕点,说:“很好吃,多谢皇后娘娘。”
从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知道嘉善皇后便是当年芈颛口中那位倾心不已的阿善姑娘。
而嘉善皇后亦知晓,这位訾妃便是芈颛在雪国时遇见的友人。
“他还好吗?”
嘉善皇后端盘子的手微微抖动,双颊微颤:“夺嫡之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输了,便不能留着。”
“夺嫡?”
那个一心向往山川大地的英雄少年终究被卷进无休止的争端中,成为了牺牲品,令人唏嘘。
“他说雪国上下一心,无人在意储位,是个世外桃源,他很喜欢。”
“如今不是了。”
“妹妹,往事已矣,往后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谢过皇后娘娘。”
新年伊始,城中放起了烟花,好不热闹!
訾妃站在高高的院墙内,看着门口发呆。
听见路过的宫女肆无忌惮地议论。
“不是说咱们皇上是为了这位訾妃娘娘才出征,怎的好像不是很受宠的样子?”
“可不是,一个照顾的宫人都没有,像是被幽禁似的。”
“听送饭的太监说,芳华宫里什么都没有,皇上可是什么都没赏赐给这位娘娘。”
“幸好中宫那位厚道,时不时来看她,否则这位訾妃娘娘怕是更加凄惨。”
“你听说了吗?咱们这位訾妃娘娘虽是雪国夫人,但嫁给那雪王五年,都不曾圆房。”
“我听人家说是那雪王不举。”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对着这样的美人都能纹丝不动,看来那雪王确实不行。”
“她这也算是以处子之身进的宫,照理应更得宠爱才是。”
“她是那个什么狻猊族人,善于下蛊,心思歹毒,蛇蝎心肠,就靠那张脸吸引男人,咱们皇上倒也不傻,还没完全色迷心窍。”
“是不傻,但总归是男人,难过美人关呐。”
两个宫女讨论了好一会儿,才渐渐远去。
雪王人都不在了,死后竟还要遭此污名,然而她半分无法为其争辩。
这些流言都是天景帝爱听的。
在宫人们眼中,天景帝没有给芳华宫赏赐过任何东西,却时常来芳华宫,只是从不留宿。
他喜欢訾妃,贪恋她身上的味道,但却戒心甚重,在她身边,不敢有片刻松懈,更加不敢在她身边睡觉。
新年这天,按着规矩皇帝得在皇后宫中度过。
訾妃在院中除草时,卧雪和稻收偷偷溜进来。
“圣女。”
“你们怎么来了?很危险,快回去。”
“我们来看看你。”
“我这里一切都好,你们不必担心,倒是你们,在这宫中,少不得要受欺凌,诸事小心。”
稻收从包袱中拿出两本泛黄的书册交给她,脸上扬起笑意:“给。”
是她从前最不爱读的《礼记》和《六艺》。
每次万俟君酌考她这些时,她就撒泼耍赖,到如今她都没读完过这些。
稻收说:“圣女,对不起,买不到医书,只能买到这两本你不爱读的书了。”
“没关系,以后别这样了,要是让皇帝发现,会受责罚的。”
卧雪气恼:“他不许你读医书,连别的书也不许你读,这偌大的宫殿,什么都没有,他是想逼死你吗?”
“对于掌控欲强的男人来说,女子只是附属品,没有道理太聪明。”
訾妃从稻收手上接过书册时发现她双手被冻得通红,手上俱是恶疮,她拿起稻收的手,很心疼:“怎么会这样?”
稻收将手收回衣袖,遮挡起来:“没事,就是洗碗洗多了。”
稻收被安排在御膳房洗碗做杂事,而卧雪则在浣衣局。
他又拿起卧雪的手,同样通红,手上发烂的地方还流着脓水。
卧雪天真地笑笑:“圣女,你说咱们狻猊族人不畏寒,可自打来了这天盛国,却常常觉得很冷,比在雪山之巅时还要冷。”
她将两人的手握在手中,不住地揉搓哈气,试图找回些许温暖,然而她自己的手也是冷的。
三双冰冷的手交叠在一起,只会更冷。
卧雪看到圣女无助地样子,忍不住落泪,抱住她:“我们没事的,你别自责。”
訾妃心口堵得慌,想哭却哭不出来,
稻收见她难受,抱着两人:“没事,没事。”
新年第二天,天景帝举办国宴,宴请群臣,邀訾妃作伴。
宴席上,天景帝居于主位,其次是嘉善皇后,还有一位也是在其还是景王时便追随他的慎妃。
这位慎妃骄傲跋扈,一向看不惯这个以美色事人的訾妃,从没给过她好脸色。
天景帝让訾妃坐在他旁边,为其添茶倒水,似是无限荣光。
可在她眼中,她深知自己不过是作为战利品,供人赏玩罢了。
大殿上总有人时不时看向那位名扬天下的美人,真真是容色无双,怪不得天景帝非得到不可。
天景帝享受着旁人艳羡的目光,作为胜利者,无比荣耀。
“诸位爱卿,雪国一战诸位功不可没,理应论功行赏。”
訾妃即便听见了,倒酒的手也没停下,仿佛毫不在意这件事。
胜利者们加官进爵,封侯拜相。
其中周家被封了相,姜家被封了太尉,井家拜为御史大夫,寇崃在操控民意之事上尤为突出,被封为太常寺卿。
朝中形成以周家和姜家为首的两帮势力,如今的皇后娘娘出自姜家,尤以姜家势头更甚。
井家亦有着不小的权势,明面上与姜家走得很近。
这些人不仅是在雪国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更是帮助天景帝在夺嫡之争中取得胜利,是大功臣。
姜太尉:“多亏丞相大人一早从陈国那得到毒药,损毁雪国粮草,否则我们也不可能这么快攻下雪国。”
周丞相看着老谋深算的样子:“还是太尉大人技高一筹,借道陈国,一举拿下雪国都城。”
井荣举起酒杯:“还是陛下英明,懂得利用雪王爱护子民的弱点,利用雪国百姓逼其就范。”
天景帝看了眼訾妃,见她没什么反应,才说:“原以为不出月余,便可攻下雪国,是朕轻敌了,好在众爱卿齐心协力,旗开得胜。往后朕还要继续仰仗诸位。”
“陛下雄才伟略,必能为我天盛国开疆拓土,一统天下。”
“这天下当尽为陛下囊中之物。”
酒过三巡,大臣们皆有醉意,有不知好歹的臣子仗着有几分功劳,向天景帝讨要起赏赐。
天景帝大手一挥:“金银玉器,美女佳人,爱卿想要什么尽管提。”
宫中一直流传着訾妃不受宠的消息,在这帮臣子眼中,天景帝不过是玩玩罢了,不可能对这样一位异族女子有什么更深的情感。
那名大臣借着酒劲,逐渐大胆:“这桃花夫人美貌无双,肤若凝脂,面若桃花,臣想摸上一摸。”
不少臣子嬉笑打闹,和秦楼楚馆里的景象很是相像。
只有周丞相和姜太尉几人立马沉下脸,他们都是天景帝还是景王时便跟着他,最善揣测君王心意。
从地势上来说,天盛国率先攻打雪国绝非明智之举,但他宁可与陈国同谋分其疆土,不惜让陈国壮大,都是为了一个女人。
天景帝跟着他一起笑道:“爱卿只需要摸上一摸吗?”
訾妃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以为他真的会把自己当成奖赏送给别人,她握酒盏的手不由用力。
迈入天盛国开始,她已经舍弃了全部自尊,但仍然惊讶于这些臣子们的贼心。
那名臣子继续淫笑着:“陛下也是男人,自然知道男人想要什么。”
天景帝笑意退却,眸色加深,眼神恢复冰冷,他猛地揽过訾妃,当着群臣的面吻住她的脖子,在她脖子上留下道红色的印记,像是某种勋章。
他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朝訾妃挑眉,然后扔下酒杯,淡淡地说:“觊觎皇妃,拖下去杖毙吧。”
“不不不,陛下,臣是开玩笑的,臣是开玩笑的。”
“是吗?可是朕不觉得好笑,那便是欺君,拖下去杖毙。”
“臣不敢了,臣不敢了,陛下,饶臣一命。”
奈何那人如何呼喊,天景帝眉头都没皱一下。
訾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向他。
而他似乎也注意到了身边人的关注,面露笑意:“爱妃是朕一个人的女人,朕不喜欢和别人分享私物。”
好强的占有欲!
“妾身谨记。”
那名大臣被拖下去后,宴席也很快散了。
新年里,本应举国同庆,却在这样的日子里见了血,还是因为一位异族妃子,大家在背后纷纷指责訾妃是专门蛊惑君王的祸国妖妃。
妖妃娘娘的称号慢慢在民间传开。
人们既害怕她,觉得她是个祸国殃民的蛇蝎美人,但仍旧阻挡不了旁人对其美貌的追逐,尤其是芳华宫中没什么人,给了旁人可乘之机。
有居心叵测的臣子买通宫中侍卫,潜入芳华宫,欲行不轨。
芳华宫中一向没什么人,那时訾妃正在给树浇水,突然有人从背后抱住她,着实吓了她一跳。
她掌心还流着血,下意识挣脱开桎梏。
那名方脸臣子看见她掌心的血迹,不由心疼:“小美人,怎么受伤了?”
不能让他发现自己伤口的复原速度,訾妃将手放在身后,质问道:“你是谁?芳华宫不许外人进入,你不知道吗?”
“这陛下不来看你,小美人很是寂寞吧,让我来帮帮你。”说着便要扑上来。
訾妃灵巧地躲过去:“要是让陛下知道,纵是你有十条命,也不够!”
“我舅舅是太尉,这江山都是我舅舅打下的,他不敢得罪。”
原来是太尉一党的人。
方脸臣子朝前一步,訾妃便往后走一步。
她不是解决不了这种脑满肥肠的猪,只是还不想让人发现她会武功的事。
追逐过程中,訾妃身上的披帛被扯下,正落在方脸臣子手中,他贪婪地嗅着披帛上的脂粉味,更加猖狂。
就在她被逼到没办法,决定动手时,听见天景帝到来的声音,于是收回手,继续与其纠缠。
天景帝见此情景,雷霆震怒,当场把那人教训了半死,当即下了死牢。
即便有姜家作为后盾,也求不得半点情。
天景帝虽未动到姜家,却在此事发生后,教训嘉善皇后,指责她对姜家之人看管不力。
訾妃装作很委屈地样子缩在角落,和从前一样,她一向知道自己怎样才能表现得楚楚可怜,惹人生怜。
天景帝心疼不已:“没事吧?”
“幸好陛下来了。”
“有朕在,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这话从前万俟君酌说时,尤为动听,如今听来,倒是没什么情绪。
訾妃跪着:“能得陛下宠爱,是妾身莫大的荣幸。”
事发后,天景帝派兵加强了芳华宫防守,让本就像是囚牢的宫殿越发像是个重兵把守的牢笼。
那时的顾青隐刚刚加入羽林军,便被派遣驻守芳华宫。
少年郎时常站在门外,透过门缝看着里面那道孤寂的身影,只是那身影从未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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