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事件后,天景帝诛杀了不少造谣之人,一时间都城人人自危,三缄其口,言语间不敢有丝毫提及圣上即位之言。
訾妃入宫第五年夏,这一年的都城尤为闷热,久未出门的嘉善皇后,难得来芳华宫探望。
嘉善皇后老了很多,整个人没什么精神,即便夏日,也穿着厚衣。
她说起来话来语无伦次,原本还在说着院子里的树,突然又说起政一和念一,念叨着两个孩子聪明伶俐,小小年纪就会背《三字经》,还识了不少字。
“先帝是陛下杀的。”
訾妃震惊,看向四周,确认四野无人才放下心来,她说:“皇后娘娘恍惚了,莫要说胡话。”
“他和我爹还有丞相合谋,在先帝的饮食中下毒,逼宫先帝改换诏书,逼死芈颛,荣登大统。”
“砖头,为了救驾,明知危险,还是来了,那日宫门前,他孤身一人策马而来,愿意放弃一切,只求陛下准许他带父亲离开。那一刻,他不是皇子,只是儿子,只是弟弟,恳求自己的哥哥放他们一条生路。”
“可是,咱们的陛下怎么会允许呢?万箭齐发,生生要了他的命。”
“那个时候的我,在做什么呢?我只记得自己一直在喊砖头的名字,喊到喉咙嘶哑,喊到发不出声音,终于挣脱开束缚,第一次义无反顾地奔向他,哪怕城楼上的弓箭会对准我,也毫不畏惧。”
“我那时想着,能一起死也是好的。”
“阿梨,我真的很笨,笨到由着陛下和父亲欺骗。当年救下我的人,是我的大砖头啊。”
“可我终是知道的太晚,太晚才发现自己爱的人是谁,你说我这么笨,下辈子他还愿意见我吗?”
訾妃没有回答,过去种种,已无法改变,多说无益。
嘉善皇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交给她:“这是那位稻收姑娘给我的。”
说起稻收,訾妃的神情才稍微变了变,问:“什么时候?”
“她行刺前,深夜来见我,请求我代为保管这封信,务必十二年后再交到你手上。”
“那你为什么现在给我?”
“我的记性越来越差,我怕早晚忘记这件事,有负所托。”
“多谢。”
訾妃打开信件,熟悉的字迹迎面而来。
信上写着:
圣女,当你看到这封信时,稻收应该已经离开你很久很久,之所以做了那样的决定,并非单单是因着雪国亡国之恨,更是因为入宫后,看到了太多不平之事,也看到了太多残忍和不堪,而这一切都是天景帝造成,只有杀了他,我们所有人才能得到自由。我族之人,为正义而生,为百姓而生,为天下而生,即使知道前路危险,仍能万死吾往矣。
稻收不怕死,只怕死后再不能照顾圣女,只盼你能解除圣蛊之祸后,重整旗鼓,一往直前,笑对人间。
訾妃将信点燃,焚烧殆尽。
“稻收,谢谢你,只是诸事已定,非我能轻易改变。”
嘉善皇后来过后没几日,訾妃又触怒圣颜,被关了禁闭。
入宫多年,一直未曾笑过,天景帝要她笑,而她却说狻猊族人生来不会笑,于是皇上大怒,将其禁足。
禁足期间,后宫生变,嘉善皇后病逝。
訾妃做的梦越来越多,且越来越真实,很多次被困在梦里,醒不过来。
那天她梦见自己漫无目的地游走于宫中,不知何时宫内养了很多条狗,冲着她喊叫个不停。
她快步走过,只想离开这个虎狼之地。
那些狗只敢喊叫,本不敢上前,这时,突然有条黄色毛发的大狗扑上来,一下子将人咬住。
她两只手都被咬住,锐利的牙齿抵住手臂,像是下一秒就要用上全力撕咬似的。
他们僵持在路中间,訾妃不敢动弹,生怕惹怒这条狗,以它的实力,下一秒就有可能将她整只手臂咬下。
那条狗的嘴巴特别大,可容纳她的两条手臂,狗的舌头不是她原本以为的湿软状,而是干涩绵软,像是一床柔软的锦被。
对峙时间越久,对她越不利,她就越想醒来。
她试图控制梦境中的自己,想要动弹双手,可那双手无论如何都无法挪动。
此时,她能感受到大黄狗牙齿正逐渐深入,恐惧蔓延,她更加用力地想要挣脱。
直到最后筋疲力尽,她想着算了,沉沦吧,等她放松,大黄狗的撕咬还在深入。
最后,她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看到房梁。
双手正搁在肚子上,动弹不得,和梦中被大黄狗咬住时一模一样。
她睁着眼睛,过了好久,双手被咬住的感觉才慢慢消失。
卧雪看到她异样的神色,摇了摇她的手:“娘娘,是做噩梦了吗?”
直到感受到另一人的手,那种被咬住的感觉才彻底消失。
“没事。”
婢女们来侍候洗漱,忙前忙后地张罗。
訾妃坐起,双眼呆滞:“今日我们去看看皇后娘娘吧。”
卧雪愕然:“您与她向来不对付,若是去了,只怕她又要为难您。”
“怎么会?我和阿善一向很好。”
“娘娘,嘉善皇后已经过世,皇上册立贤妃为后,为敏慧皇后。”
是啊,嘉善皇后走后不过月余,天景帝就封了贤妃为后。
她慢慢想起那些事,想起如今中宫之主是周家长女,曾经的贤妃。
周丞相一党如日中天,风头盖过太尉一党。
“哦,她也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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