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尽欢回头与方道生他们会合前,万俟君酌受噬心蛊,命在旦夕。
众人围在房中,蝉鸣取出情蛊,说:“以心爱之人心头血为药引,激发情蛊,噬心蛊可解。”
陶牛牛十分着急:“阿娘,快救救阿爹。”
陶母垂着头,似是不愿。
“阿娘,只是一滴心头血,比起阿爹的性命,这没什么。”
蝉鸣冷漠道:“若不是国主心上之人的血,只是适得其反,说不定当场毙命。”
陶牛牛据理力争:“我阿娘当然是我阿爹的心上人。”
陶母拉住他:“牛牛,别说了,你阿爹的性命要紧。”
“我就是想要救阿爹呀。”
訾尽欢回来的时候,陶牛牛吵吵闹闹的,她没来得及顾上他,想都没想便取血喂养情蛊,然而令万俟君酌服下,整个过程流畅自然,仿佛很清楚地知道,他们都在等她回来,而她也一定会回来。
服下情蛊后,訾尽欢诊脉,确认病情好转,才回身看向众人。
陶牛牛气鼓鼓的,脸像两坨小鼓包。
“你跟他们说什么了?”她问蝉鸣。
“想救国主,需要心上之人的血为引。”
訾尽欢叹气:“何必说这些呢?”
“不说,这小子就永远认不清国主心里的人是谁?”
陶牛牛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委屈极了,没一会儿,便哭着跑了出去。
陶母无奈道:“牛牛还小,不懂事,我去看看他。”
人散后,蝉鸣咬着牙说道:“国主根本就不喜欢那个女人!”
“蝉鸣!”訾尽欢厉声,“同为女子,爱而不得有多痛,你一点也不知道吗?”
“我知道!可是我管不了那么多,如今卧雪也不在了,圣女也快……我想要你在剩下的日子里,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有错吗?”
“对不起,蝉鸣,我不该凶你。”
“圣女啊,我什么都没有了。”
蝉鸣抱着她大哭不止。
顾青隐端着药碗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进来,訾尽欢见到了,叫道:“顾青隐。”
顾青隐越过门槛,慢慢走进来:“蝉鸣吩咐熬的药好了。”
“你能帮忙喂他喝药吗?我和蝉鸣想去送送卧雪。”
“好。”
山林深处,方道生正跪在卧雪遗体旁,自言自语:“卧雪,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其实我一直都在等你。”
“当年你执意要去天盛国,我无力阻止,可你知道吗?这十五年间我一直在想,若是当初我出言挽留,你会不会选择留在我身边?”
“唉,你怎么可能会留下呢?你怎么舍得让师妹独自面对风雨呢?”
“这些年,我在外面,窃听情报,最关心的就是你们在宫里过得好不好?”
“那一年,我听到稻收被处以炙刑的消息,我恨不能立刻冲进宫,杀了狗皇帝,带你们走。”
“可我知道,我不能,雪国势微,我们走了,百姓们该如何应对?”
“所以我拼命扩张出尘阁收集情报,暗中组建军队,集结周边势力,用以对抗天盛国,只为有一天能接你们回家,可就差一步,就差一步,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家。”
“卧雪,你走了,我不知道这些年的努力是为了什么,你不在,我的蛰伏隐忍是那么可笑,毫无意义。”
……
訾尽欢和蝉鸣到时,正听见他说的话。
地面仍有积雪,裹挟着落叶枯枝,极易发出细碎声响。
蝉鸣走到方道生身边跪下,望着卧雪安详的面容,哽咽道:“还记得小时候师兄爱和族长吵架……”
“是争辩。”如同条件反射般,方道生反驳道。
蝉鸣苦笑:“好,是争辩。我们几个就趴在门口偷听,就数卧雪年纪最小,最容易走神,没听多久,就在一旁偷吃东西,弄得满地渣滓,总是被族长抓住。”
“早知道就不吵了。”
訾尽欢望着他:“早知道当初我该打晕卧雪,让她留在雪国。”
“以她的脾气,醒来后,不管多难,都会去找你。”
“是啊。”
方道生看向蝉鸣:“要是当初我没有带小白去追杀九灵,而是让它跟着你们去找圣蛊,也许蝉鸣就不会走散了。”
蝉鸣心头一颤:“我……”
“卧雪说是因为她不争气,晕死过去,才丢了你,可我觉得是因为我借走了小白,才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我醒来后,雪国已败,圣女入宫,我费劲心思才潜入皇宫,谁知就看到稻收被处以炙刑,圣女和卧雪无能为力的样子,那时我便知道,只有保存实力,才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蝉鸣咬紧牙根继续说着:“我潜入寇家,成为寇家小妾,凭借寇崃的宠爱,在寇府呼风唤雨。作为太常寺卿,当年是他假借天道,构陷我雪国,给了天盛国出师之由,所以我便将这天道还给他,从此寇家的孩子再没活过十岁,他便真的以为那是天罚,可笑至极。”
“后来我在接触到御史大夫井荣时就发现他身受情蛊影响,了解后才知道他那个不孝女,明明得到了圣女赐药,偏偏还是忍不住去找野男人,更是为此丧命,也害的她父亲罹患心疾。不过我早便发现他的心疾之症时好时坏,像是得到了某种镇痛类药物,那时我便知道一定是圣女所为。”
“这些年,我虽未与你和卧雪相认,但我一直关注着你们,暗中相助,只为有一天,我们能重新站在一起,像从前一样,自由驰骋于雪域。”
訾尽欢捋着她耳畔的发丝:“那夜我去杀井荣,遇见的黑衣人,就是你,对吗?”
“是,那日我偶然听见井荣心疾难忍,觉得你在耍他,要与你鱼死网破,我害怕他真的将你们暗中合作的事捅到天景帝面前,便趁夜入府,想解决掉他。”
“寇崃真的是自缢而亡吗?”
“他收到卧雪的信,欲自裁谢罪,可他那样的人,十足的胆小鬼,我便帮了他一把送他一程。”
“傻瓜,想哭就哭吧。”
蝉鸣看了卧雪一眼,又面向訾尽欢,高傲地抬头:“我承认他对我是不错,深宅大院,勾心斗角,没他保我,我活不到现在,只可惜他是个恶人,恶人不配活在世上。”
“嗯。”
三人烧完纸钱,将卧雪安置在高台上,周围摆满雪花糕,随即大火燃起,火光中的女子面色安详,在阳光的映照下,像是在发光。
方道生想多待一阵子,便让两人先走。
知道他还有许多话要和卧雪说,訾尽欢她们没再多说什么。
“蝉鸣。”
“嗯。”
“那顾青隐呢?”
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在寂静的林间显得异常清晰,蝉鸣踩断那节树枝时,脚下一沉,差点摔跤。
“他……”
“刚才你说了这些年在寇家的事儿,那么顾青隐呢?”
“当年他找到我救下我,还要娶我,老实说我想过答应的,入宫的事也是因为他的帮忙,可是稻收走了,那一刻我再次清晰地意识到仇恨是不能被放下的,我要报仇!我相信他是爱我的,时至今日仍旧相信,但那又如何?”
“现在我们已经报仇了,该死的人都死了,你们可以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圣女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人?”
“我知道。”
“你舍不得?”
“不是,受蜉蝣引的牵制,我与他生死同命,所以从他碰我的那刻起,我就已经向他复仇了。”
“圣女……”
“大家都不在了,我也……知道你还活着,我不知道多开心,要是我们家蝉鸣还能像从前一样开开心心的,该有多好!”
“我和他不可能的。”
“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事,守在你身边,陪着你,保护你,不会不可能的。”
“他陪在我身边的每一日,都很清楚地知道我是如何在另一个男人面前用尽狐媚手段,从我没去赴约,选择踏入寇家开始,我们之间的结局已然注定。”
“蝉鸣啊……”
“圣女,你又为何避着国主?从阴阳相隔到久别重逢,你连一句思念都说不出口,不是吗?”
“我和他不一样的,我是个将死之人……”
“将死之人难道不该更加珍惜还能在一起的日子?”
訾尽欢眼神回避,蝉鸣上前捉住她的手腕,手腕处因常年被捆缚,留下一道浅浅的勒痕。
蝉鸣举起她的手腕:“是因为这些伤?”
回忆汹涌而来,在訾尽欢的脑海挥之不去,她费力挣脱后将手藏进袖中,眼泪再次来到眼眶打转。
她没回答,只说:“他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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