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疾驰,没有前往雪城,而是直奔雪山而去。
当年狻猊族一役,唯有清古长老一人劫后余生,昏迷数载,不死不醒,前几日方才醒转,醒来后只说了一句话,便是要见圣女。
蝉鸣正守在静室外,见圣女归来,欣喜之余难掩悲伤:“长老在等你。”
静室只有扇孩童身高的小门,四面巨石打造,密不透风,室内幽幽烛火燃起,映出微弱之光。
清古长老盘坐于中央,双目紧闭,发丝斑白又凌乱。
“长老,阿梨回来了。”
“阿梨。”那双满是沟壑的眼皮似有千斤重,每抬起一次都要花费身体的全部力气。
她又重复了一次:“阿梨回来了。”
慈眉善目的脸上勾起笑意,将脸上的纹路刻画地更加清晰。
清古长老的嗓音嘶哑到极致,不像在人间,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是混沌中唯一的空明,他说:“阿梨无错。”
方道生说过清古长老醒来后,一直在静室打坐,并未听过外面的事情。
“不是的,是我杀了人,有违医道仁心,是我权谋机心,算计利用,害了许多人……”
“阿梨无错。”
訾尽欢啜泣不止,想要说自己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诉说那些旧事。
这时,清古长老微微抬头,看向墙角幽暗处一片毫无光亮的地方,嘴角含笑:“族长也让我告诉你,阿梨无错。”
她看向那片漆黑的角落,并未看见任何人影踪迹,原本眼角余光可感受到来自室内烛火的光芒,瞬间熄灭,她连忙回头看向清古长老,嗓音颤抖:“长老,长老……”
一室寂静,再无回音。
漆黑的屋子,无比安静,本应什么都看不见的人,却分明看到了清古长老脸上写着的关于祥和地走向死亡的故事。
他走了,像是完成了最后一项使命,永远又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訾尽欢佝偻着身子出来,一众弟子正在门外等她,大家心中明白,长老已经不在了。
“师兄,有桩事想请你帮忙。”
“万死不辞。”
“大限将至,祥云集结,新任圣女即将出世,若这智慧只在一人之身,天下还是那个愚钝的天下,若是此番祥云不再集结,还望师兄能将我族医典广而告之,令天下人都能学习医道,望世人皆能识得自救之道。”
“这是世间不再有狻猊族?”
“作为圣女未能守护族中典籍,于先祖有愧,这些年我苦心编写,将医书典籍化繁为简,便是希望能写得一册人人都懂的医书,若是此医书天下人人都能识得,即便世上再无狻猊族,世间亦处处都是狻猊族。”
“好,我答应你。”
“多谢师兄。”
訾尽欢朝他微微俯身拜谢。
就在这时,天边原本集结的祥云四散而去,天空澄澈,无限清明。
弟子们见状纷纷喟叹:“天道使然,我等必遵循圣女遗志。”
“也许这便是我能为我族仁心二字做出的最后努力。”
……
书箱中纸张杂乱,蝉鸣负责誊录抄写,整个狻猊族无人比她更有资格做这件事。
“蝉鸣。”
“圣女。”
彼时已是深夜,蝉鸣还在整理书目,直到有人拜访,才停下。
“你还有很多时间,不必急于一时。”
“我想尽快编写成册,好让圣女核验。”
“无妨,我相信你,你会做得很好,我就……不必再做校对了。”
“不行的。”蝉鸣神态慌张,眼神躲闪,“你不核验,万一书写有误,便是误人子弟。”
“我来不及了。”
“来得及的,我很快的,一定来得及。”
訾尽欢摸了摸她的脑袋,无比心疼:“好,我等你。”
“嗯。”
书箱中有很多空白纸张被堆在另外一侧,这些年为了躲藏,不叫人发现偷写医书的事,她写的东西总是东拼西凑,毫无规律,除了蝉鸣恐怕很难有人能懂。
訾尽欢看着那些空白纸张上的字迹慢慢显露出来:“幸好它们都还在。”
“这些墨迹只有在温度极低时才会显现,也就是说只有回到狻猊族,才能看到。”
“是啊,只有这样,才不会被发现。”
“那为什么有些早期写的内容不是用这种我族特有的墨?”
“因为最初三年我被关了起来,什么都不给,连笔墨都没有,后来好不容易给了笔墨,便只能拿寻常笔墨写下,然后偷偷藏起来。后来看管松了,给的东西多了,我和卧雪才能制出这墨。”
“他连笔墨都不愿给你?”
“没有笔墨,没有书籍,只有一个大到毫无边际的宫殿,还有一个巨大的金丝笼。”
“混蛋!”
“蝉鸣,你一人整理很是辛苦,不如让顾青隐帮帮你吧?”
“他是个武生,就会舞刀弄枪,做不来这些。”
“你武功也很好啊,还不是一样不妨碍你医术高明?”
“他又不懂医术。”
“我的意思是编纂、印刷、教化百姓,这些他都可以做啊,而且我看得出来,他会喜欢做这些事的。”
蝉鸣低头,似是自语:“是啊,他喜欢平静,喜欢做些于他人有利的事。”
“这不是很符合我们狻猊族人的要求吗?”
“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好,只是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这样单打独斗,我的医书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被世人看到呀?”
“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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