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这是已经得救了,唐城无意识的左右环视着周围进出的人群和或多或少包扎着纱布的伤员,昏昏沉沉的唐城就这样在醒来和昏迷的不同交替中度过了他在这家医院的第一天。半夜时分的唐城是被疼醒的,麻药的时效已经过去,光是肋部的那道伤口就被缝了不下5针,再加上唐城身上的其他伤口,已经足以令到他疼到夜不能寐。
疼的虾米一样窝在病床上的唐城在天亮之后再次见到了救了自己的修女艾玛,见唐城的气色看着好了些,带来白粥的艾玛很是高兴,“你的气色看起来还不错,听医生的话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应该就会好起来的。”艾玛是个很会聊天的人,虽然唐城的脸部还肿的猪头一样,说话也不很利索,不过这并不耽误他做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医院的伙食还真是不错,每天有三顿,虽然都是白粥咸菜或者青菜什么的,可唐城这样的重伤员居然有咸鸭蛋吃。经常会出现在医院里的艾玛和谭思楠有时也会给唐城带些肉食和其他的吃食,天天过这样的日子,渐渐恢复身体的唐城甚至都有些不想离开这家医院了。
此时的上海因为打仗正在闹粮荒,但总有些爱国商人正尽力往上海偷运大米和面粉,市面上基本没有囤积居奇的奸商,有也是自己屯起来自用。每一个上海市民都知道国家正在抵抗外侮,很多人省下自己的一口粮食捐献到安置伤兵的医院。很多学生和工人会到前线帮忙运送伤兵和尸体,还会在沿路带上上海的著名食品菜饭等待从火线上撤下来的部队,医院里的护士有过半数是临时自愿来帮忙的义工,就像艾玛阿和谭思楠她们一样。
三天之后,也就是唐城彻底告别了时不时的发热昏迷生活之后,他身处的这家医院开始接纳从前线撤下来的伤兵。从最初的每天几个伤兵到后来的每天十几个、几十个,最高峰的时候,唐城所在的这家医院甚至在一天之内就接纳了超过百名浑身是伤的国军伤兵。伤兵们被分门别类划分了区域,轻伤员住在院子里的帐篷里,像唐城一样不便活动的重伤员都被安置在病房里,整个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全都在连轴转,恨不能一个人当成两个人在用。
可从前线撤下来的伤员越来越多,甚至连医院的走廊过道、楼梯间、地板上都躺满伤员,医院渐渐摆不下了,医院周围陆续有百姓自愿腾出民居给伤员住下。原本留在医院里治疗的平民伤员忍受不了医院里伤兵们整日整夜的痛嚎和**,已经有超过半数的平民伤员被家人或是朋友接走回家休养,可唐城是个无家可归的,而且又是重伤员,所以他被固执的艾玛留了下来。
医院里每天都会送进来大批伤员,勉强能在病床上自己坐起来的唐城对他们也有了些了解,带着竹笠的是江西兵,那些黄衣服戴草帽的是广西兵,还有操着口四川方言的川军。唐城的病房里满满当当的摆了8张病床,闲暇的时候,唐城也会跟这些来自各地的伤员聊天,他在这家医院里养伤已经超过半个月,他急于知道外面的事情。
只可惜唐城好像是选错了发问的对象,对部队军衔不了解的唐城并不知道和他一间病房里的各路伤兵都是些普通士兵,军官的医院不再这里,所以唐城从他们的嘴里听到的都是些阵地里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他想要了解的战况。“龟儿子的,我们那打的叫一个惨,老子的连长亲自带着老子们和小鬼子打冲锋,300米,老子们就冲了300米,老子的那些兄弟就全死球光了,整个连就活下来老子和两个伙夫,狗日的小鬼子的机枪打的硬是准。”
被纱布包裹了半个脑袋的川军伤兵用力的捶着床板,从他那哽咽的声音里能听得出这货是哭了,病房里的其他人都沉默了。此时的天气早已经转凉,川军伤兵被送来医院的时候却还穿着草鞋和短衣短裤,唐城的病床靠窗,能清楚的看到那些送他来的川军士兵,那破破烂烂的草鞋和短衣短裤实在太过显眼。虽然唐城认不全那些川军背在身上的步枪,可他也知道川军的武器实在太差,用这样的家什和日军冲锋,没死绝就已经不错了。
川军伤兵头部中弹,一个眼球被医生给摘除了,不过他本人倒是还很乐观,常常笑称没了右眼正好瞄准时不用再闭眼那么麻烦。医院里还是拥挤不堪,每天都会有大批的伤兵从前线撤下来等着救治,不过也有伤兵陆续的从医院伤愈离开,靠着窗户的唐城能看得见停靠在院子里的卡车把这些离开医院的伤兵全都拉走。用川军伤兵的话讲,那叫伤愈归队,也许回不去他们原先的部队,不过他们的去处只有一个,那就是继续上前线去和日本兵拼杀。
和伤兵们的交谈中,唐城多多少少了解到了一些前线作战的事情,唐城本以为自己曾经驻守的那个街口是战况最惨的,整个杂牌连就只活下来他一个,现在却发现自己却是幸运的,如果那支杂牌连被放在了前线去硬碰日军精锐,恐怕就连自己都会死在战场上。伤兵们的叙述里出现最多的便是敢死队和反冲锋,抽生死签拎着炸药包、集束手榴弹去炸日军的坦克装甲车,这并不是杂牌连的特权,在前线的每一支部队里都有这样的事。
广西伤兵徐二娃就是一名幸运活下来的敢死队员,“当时日军已经杀破了我们阵地的外围防线,我们的弹药也不多了,援军说是还要半小时才能到达支援我们,没办法,我们营长第一个抱着手榴弹冲上去了,接着是连长和那些老兵,再后来连营里的文书和新兵娃娃都冲上去了,我也就跟着去了。”徐二娃讲述这段经历的时候并没有像四川伤兵那样痛哭流涕拍床骂娘,好像他此时说的事情就像平日里吃饭穿衣般的简单。
“娃子,你莫听他的呢,二娃是他们营里的伙夫,这狗日的拎着两把菜刀硬是砍死了三个日本兵,要不是他的连长拉着他,这狗日的怕是自己拎着菜刀就追进日本人的阵地里去了。”另一个广西伤兵笑嘻嘻的揭了徐二娃的老底,引的大家好好笑了一回,使得徐二娃本就黑的脸膛变的黑红起来。
日子就在这样的调侃和闲聊中一天天的过去,7名伤兵中有5个都是积年老兵,唐城从和他们的交谈中也获益匪浅,至少他学到了不少在战场上保命的本事,比如从炮弹滑过半空的声音来判断炮弹的落点,比如对敌射击时不可长时间的停留在一个位置上,要学会随时更换射击位才能避免被日军的射手盯上,又比如在战斗的间隙要学会尽可能多的搜集可以用到的物资和弹药,老百姓讲究的是家中有粮心中不慌,当兵的却是身上有子弹心中不慌。
时间一天天过去,有接近一个月了,医院里已经可以听见远处的大炮轰鸣,唐城身上伤也大多愈合,大腿上被刺刀留下的伤疤已经接了硬痂,被日本兵头槌砸裂的鼻梁是恢复最快的,而且脸上的浮肿也早已消退,此时的唐城再次恢复到了原先小白脸的原貌。按说唐城现在的伤势情况已经足够被医院赶去帐篷里休养,可艾玛却极力的阻拦并且还去找了医院的院长,也不知艾玛是如何去交涉的,肋部伤口还未恢复的唐城被留了下来,和那几个伤兵继续住在一间病房里。
其实唐城早就想离开这家医院,从大批伤兵被送进这家医院开始的第四天,医院里每天都会有残废的伤员自杀,每一次都会让很多人沉默着半天不说话,包括伤员和医护人员。医院已经做了周密的安排,可还是陆续有致残的伤兵自杀死去,医护人员也是人,是人就会有疏漏的时候,一心求死的伤兵是他们防不住的,一根布带、一根钉子、甚至是女性医护头上的发卡都是伤兵们拿来结束自己生命的器械。
生活在这样哀伤的环境里,唐城时常便会想起死不瞑目的连长、抱着炸药包冲向日军坦克的蛮牛班长、拖着断腿向日军射击的救护兵、还有那几个攥着手榴弹扑向日军的老兵。伤口的隐隐作痛抵不过唐城心中的痛,耳边整日里听着伤兵们的惨嚎和战场上的那些事,使得唐城的心里很不平静,离开教堂已经一个月了,他迫不及待的想回教堂去看看。
和罗伯特一起生活多年的教堂便是唐城的家,那里有罗伯特的房间,有罗伯特的骨灰,有唐城的记忆。已经患上轻度精神衰弱的唐城想马上躲回家里,只有躲进自己的房间里,他的耳朵里才不再会出现枪炮声和喊杀声。一直出现在梦中的鲜血淋漓才会消散,艾玛和谭思楠再次拎着吃食来看他的时候,唐城把侯笑天家的电话号码悄悄告诉了谭思楠,他希望自己的这个好朋友会来接自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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