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荒川谷地泥泞未干。
第十师团刚刚完成占领,炮兵尚未集结,辎重队延误在山口,整个北路推进比原定计划整整落后数日。
第二军司令部已连发三道电文,催促前线报告战况。
“……大别山南麓推进顺畅,何以北路仍滞于荒川?”
筱冢义男看着这道措辞严厉的电报,脸色铁青,终究还是俯身伏案,用钢笔刷刷写下回电:
“荒川战斗艰难。实情类同福金山,迟滞乃战术必然。”
写到这里他语气发闷,脱口而出一句日语抱怨:
“畜生め……まるで石のような部隊だ。”
他又狠狠吐了口气,像是翻出了一段旧账似的低声说:
“在晋省,张至宗的五十九军还曾击溃过板垣师团呢。当年第五师团被他们打得连夜撤退,我这最起码还击退了张部。”
是的,张至宗率领的第五十九军,曾在晋省前线揍过日军板垣师团。是昭和十三年第五师团内部最不愿提起的败仗之一。
荒川战斗虽然结束,整整四昼夜的胶着让第十师团付出不小代价,部队精疲力竭急需休整。
但上级催令如雷,已经容不得喘息。
筱冢义男便从师团内抽调精锐组成了冈田支队。
支队为联队级建制,下辖两个主力步兵大队、一个骑兵大队,以及炮兵和工兵分遣。指挥官为冈田资少将,素以锐利机动著称。
第十师团将由他们先行发起突袭螺山的作战。
四月四日,拂晓。
沿着竹竿铺以东的山林间,日军火炮首先开火。
炮声划破晨雾,炮弹一枚接一枚地落在螺山东侧的村庄与田野间。
紧接着,是如潮的步兵线展开推进。冈田资指挥下的两个步兵联队自东向西平推,目标直指川军第45军主力的正面阵地——螺山。
这一仗,是川军在螺山战线上遭遇的第一场正面冲击。
当敌军第一轮炮火砸在竹竿铺南侧田野时,第124师的阵地尚未完全修筑完毕。泥土掩体才刚刚合拢,工兵还在山道上忙着构建工事。
仓促应战,整条阵线震荡剧烈。
螺山,是螺山东线的骨架,但入驻时,这里尚未完成全面战时布防。任岗、竹竿铺两翼甚至几无像样工事,全靠地形支撑。
第124师部署于县城至竹竿铺中轴线,直面敌军推进方向,
第125师担任南部任岗一线策应,兵力略薄,需随时机动支援两翼。
两位川军师长曾升元、王学江皆出自川系,与胡棕楠的第一军毫无帮协关系。
面对第一军按兵不动、只设观察调度的部署态度,两人虽心有不甘,却只能听命于军长陈定训,照令而行。
而眼下真正令他们焦灼的,是竹竿铺下那座桥。
竹竿大桥——螺山以东唯一能够通行战车与重炮的节点——正是日军冲锋的重点所在。
早在川军入驻之初,陈定训便下令竹竿桥必须炸毁。
但该桥早已经被冈田支队派出的先行斥候占据,借助火炮的掩护死守竹杆桥,
川军派遣数批敢死队夜袭桥下,先后五次尝试爆破,先后上百余人伤亡。
最后一批爆破队在当日夜间被伏,班长杨忠林身中数弹后仍点燃导火索,抱着炸药冲入桥底,炸塌半桥。
但桥并未彻底炸毁,敌工兵随后重设木架,桥体虽断,仍可通步兵与轻辎。
四月五日清晨,竹竿铺。
125师第375旅的先头营已于前夜在集镇外围布置防线,凌晨刚刚交替岗哨,便遭遇日军伏击。
日军从南侧山口突入,在火力压制下穿插步兵横扫集镇口两侧壕沟。营部陷入混乱,三连连长王世武试图率部反击,却在途中中弹,重伤不治。步兵阵线被迫向西南方向后撤。
竹竿铺外围丢失。
与此同时,冈田支队后续炮兵与轻辎在夜间成功渡过已半毁的竹竿大桥。
日军工兵用竹料与木板临时修复了桥面,两门九二式步兵炮被拖上西岸,部署于桥头附近山岗,开始对124师阵地实施直接火力压制。
螺山防线被撕开一个缺口。
四月六日傍晚,任岗方向。
125师阵地已连续三昼夜未得补充,弹药紧缺,部队疲惫不堪。冈田支队一部在炮火掩护下,从任岗南侧林间小道迂回包抄,川军右翼告急。
125师第三营遭敌夹击,损失惨重。全营仅剩不足百人突出重围,退至螺山西南。
四月七日清晨,螺山县城东南高地。
敌航空侦察机开始频繁盘旋。
八里井阵地成为敌炮兵锁定目标,在三轮轰击后,整条壕沟化作废墟。124师第六团第三营死守阵地,连续组织反冲锋,但终因兵力悬殊,于午后被迫放弃高地。
日军步兵占领高地后,架设轻迫击炮,开始对螺山县城内实施斜角打击。
此时曾升元请求第十七军团后方重炮旅炮兵支援,然而传来回报,重炮旅炮兵早已全数撤至义阳。失去了重火力支援,川军只能凭借步枪与轻机枪死撑。
当日下午三时,小螺山高地失守,日军火力开始压制到南关汽车站。
胡棕楠虽然调走重炮,但第200师尚留一个战防炮营未撤,在该营火力掩护下,124师派出预备队一个营反攻成功,短暂收复小螺山高地。
然而,曾升元清楚,这并非转机。
他在地图上冷冷判断,日军既能从右翼偷袭小螺山,便极可能绕道迂回至任岗与县城之间,将己军主力分割包围。
他向陈定训提出建议:主动撤出螺山县城与任岗,转入子路河—栏杆铺山地防御。
陈定训坚拒,并派人督战,命令死守县城,保持螺山为核心支点。
四月八日,夜。
螺山县城已三面受围,日军开始向同盟军阵地投放毒气弹,川军损失惨重,
螺山县城内枪声不绝,第124师仅存建制完全的第727团与125师西撤残部临时合编,布防于南门与西南侧街巷。
电台多次中断,指挥调度极为困难,师长曾升元提议突围。
师部里,沉默压得每个军官透不过气,几个团长低声议论:“突围……可军部要求我等死守螺山县城。”
有人看向地图上西南方向,“日军炮火密集,死守螺山城,弟兄们只有眼睁睁看着炮弹过来把自己给炸死……可撤了,就是抗命。”
曾升元站在地图前,沉思良久。他知道,若继续固守,不但守不住,也可能连退路都丧失。他终于下令,组织有序撤退。
“今日情形不同以往,命令各部队交替掩护后撤,一切责任由我来担!”
这一夜,川军悄然从螺山县城、小螺山、任岗三处撤出。不同于溃败,部队按梯队后撤,并未遭遇混乱。
这一决策虽被视为抗命,却也保全了124师的主力。
而就在螺山县城悄然变为空城时,冈田支队却在前线陷入短暂犹疑。
他们始料未及川军竟会主动撤退,原以为会遭遇巷战与死守,却连夜发现城门洞开,街巷静寂,未见敌踪。
“可能是诱敌?”冈田本人在野战指挥所低声问道,眼神紧锁。
前线情报尚不明朗,敌军既无溃逃迹象,也无集中主力反扑。他们担心强行进入会落入包围,尤其担心124与125师合兵一处后反扑。
更令人忌惮的,是此前几日川军虽装备简陋,却善设埋伏、袭扰不断,实难评估其真正部署。
冈田支队遂按兵不动,在小螺山与任岗间设防,构筑临时据点,命工兵修筑工事,待后续援军到来再作进击。
罗山变成一座空城,反令敌我双方一度陷入观望。
曾升元的判断,带有浓厚的“守险不守陴”意味。他将兵力撤至子路河、栏杆铺一带高地,重新组织防御,控制几个有利地形,避免全军陷入死地。
不过,这种战术虽有太平军色彩,但“守险不守陴”并非弃城之意,而曾升元却选择直接放弃螺山县城,这无疑触犯了当时同盟军军令中的“死守城池”底线。
按照同盟部队的潜规则,守城失败往往要负主要责任。
尤其是陈定训接到明确死守命令、并派员前线督战的背景下,曾升元的擅自撤退,构成典型的战场抗命。
然而,124师并未溃败,反而在撤至125师右翼后,成功巩固阵线,这一战术结果,是曾升元抓住的关键,也是他活命的关键。
与此同时,西南方向,模范师接到727团严翊部发来的前线急报。
包国维在指挥所内眉头紧锁,听完王旭东简报后,立刻命人向第五战区长官部以及义阳的十七集团军军部通报螺山紧急情况,请求支援。
不久,胡棕楠亲电回令,“模范师应即刻撤至义阳近郊,部署在第一军侧翼,协同预备。”
王旭东低声道:“他们不打算救川军。”
包国维沉默良久,终于抬头冷冷一笑:“我们不是来看戏的。”
“命令机动总队、警三连出发支援四十五军,第一团依预案展开防区,掩护川军。”
模范师主力前出,驻扎于螺山县西南五里外的芦河口。
四月九日拂晓,冈田支队派出两个中队的兵力绕城南尝试向子路河侧后穿插,意图合围124师。
却未料在芦河口遭遇模范师机动总队设伏。
该敌队尚未完全展开,便被机枪和迫击炮火力拦腰截断,绕袭日军当场被歼近半。冈田支队未料川军竟还有整建制伏兵,仓促后撤。
这次反伏击打懵了日军,兵力不足的冈田支队不再主动进攻,而是一直在任岗、小螺山一带滞留,等待后续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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